那陈皇帝竟站起身来，神情大为不舍。

眼见着玉箫生拜别而去，未免有些怅然若失。

那玉箫声一路响出大殿，响出皇城。

不久，就汇入到街巷中的人流里去了。

玉箫生并没有直奔三义和酒肆，而是有意转过了几条街巷，从仲孙府门前经过。

他知道，身后一定会跟上来一条尾巴。

不让仲孙知道他到底是谁，仲孙就不会跳出来。

果然，就在次日，一家人正在院中饮酒闲话。

摩罗已经听见，有马蹄声远远传来。

一个人在桥头勒住马，用手牵着走过小桥来。

摩罗上前牵过马，拴在院中树上。

笑着问：

“客人辛苦。

客人是要喝杯茶歇歇脚吗？

还是要几个小菜老酒打打尖？”

那客人只说喝茶，坐在那里。

两眼只管看着一袭白袍的玉箫生。

玉箫生一见，只把手中的酒樽端起，向来人微微点头示意。

摩罗一边给客人斟茶，一边不无炫耀地说：

“客人有所不知，我的这个外甥，是刚刚从边关打了胜仗回来的。”

那客人恭维地说：

“是吗？

真是可敬，真是可敬。”

“岂止是打了胜仗，还被当今皇帝封了个逸云侯，扫北大将军。

看来我这小小酒肆，就该要歇业大吉了。”

“如此一个好去处，放弃了岂不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

等我外甥的大将军府建成开了衙，哪里还要我作此低贱营生？”

“如此说来，恭喜店家了。”

摩罗说：

“敢问客人你，您这是要到清风店去吗？”

“不到清风店，是要到清水湾。”

“是到清水湾啊！

那您可是挑水的回头——过了井了。

您该在有块卧牛石的路口转过去，您错过了岔路口了。”

那客人说：

“几年不来，记不清了。

亏您提醒，多谢多谢！”

那客人站起身，付了茶钱，就要告辞。

摩罗又把钱扔还给他。

大咧咧地说：

“今日这茶就算我请了。

您好走。”

“真是沾了店家的喜兴。

多谢多谢了。”

那客人拉过马，过了小桥。

骑上马，向着来路走去。

摩罗暗暗观察着他，那个人并没有在卧牛石拐上岔路，而是加了一鞭，向着京城方向奔跑而去。

玉箫生一笑，说：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舅舅，这许多年过去了，经历了多少纠结烦难。

真如破屋漏雨，夜攀绝壁。

最后的关头到了，虽然依旧是吉凶未卜，却有了久雨初晴的感觉。”

“都说世上有千难万难，依摩罗看来，唯有这做人最难。

舅舅我是一介武夫，却是看不得你这般行径。

匹夫之勇，不怕他血流三尺，但报得仇时，白刀红刃，何等简单！

若世人尽如仙儿这般，将那忠孝节义天道人心颠倒思量，真是不胜其烦。

倒不如今夜月黑风高之时，我舅甥二人摸进那仲孙府，取那老贼性命。

你便带着姐姐远遁那云雾山中，不要再回到中原。”

苏美人嗔道：

“丈夫说得如此简单。

你道仙儿是那市井草莽之人吗？

生在圣君之家，读的圣贤之书。

更于那云雾山中悟得大道，乃是顶天立地烈烈英雄。

岂肯如此鸡鸣狗盗，行那宵小之事？”

北冥姽笑着说：

“妹妹休要气恼，摩罗并非真要如此。

许多年里，皆因他之缘故，才有今日之云开日出。

摩罗思有经纬，行有韬略。

便是那当今皇帝，也曾与他心照不宣。

岂是那莽撞之辈？

正因他悟透了苍天有眼，人君有道，匹夫有责。

故而人世间才有了忠孝节义衍生此诸多烦难。

这忠孝节义四字，哪一字后面不是血迹斑斑？

良臣死于忠，佳儿苦于孝。

饮雪吞毡不折节，洒血捐躯而取义。

仙儿不日便要与那仲孙对簿御前，君心难测。

摩罗正因深知此事，方因此而心有不甘。”

苏美人说：

“当年，姐姐不忍北冥婳姐姐舍生复仇，方冒名入宫。

那时的陛下为天下安定，虽是奢靡无度，却也悲天悯人。

故而姐姐才真心相伴，为的也是天下黎民。

然而，姐姐并未沉湎于万千宠爱，始终未泯伴虎之戒心。

对皇帝动了杀心，虽是弑君大罪，总还是要大义灭亲。

要饮下毒酒随先皇而去，更缘于要全夫妇之义。”

摩罗说：

“若非如此，摩罗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肯相助于你，私纵弑君之人？”

北冥姽感叹地说：

“若非你二人拼死相救，哪得今日我母子相聚？

又如何有今日安稳度日？”

－－－－－－题外话－－－－－－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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