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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

玉箫生心里很不平静。

他说道:

“母亲,舅舅,姨娘。

几位老人家休要为我担心。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孩儿既已生逢乱世,便当知深宫似海,也难保不会成为离乱之人。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耀祖光宗固然人之所求。

报仇雪恨更是当行之事。

但能成得一事,便胜于苟活一生。”

北冥姽端起一杯酒,说:

“万丈红尘之中,人如水上浮萍。

在这三义和酒肆,并无一个人是庸庸碌碌之辈。

我等何须做那小儿女之态?

今日,我又做得新词一曲,为贤弟贤妹与我儿侑酒。”

苏美人取出古琴,慢挑轻拨。

玉箫生拿起玉箫,心潮起伏。

北冥姽神色凝重地以箸击盘,唱了起来:

“已远花间春,难留草上秋。

折柳长亭酬过客,心岸系归舟。

但缘情去,莫以情留。

他日谁说今古事,依旧春风明月楼。”

歌罢多时,众人都默默无语。

竟是那个平日自诩粗鲁莽撞的摩罗,恨恨地摔碎了酒杯,流起泪来。

玉箫生说:

“舅舅,甥儿知道,您是嫌这小杯饮起酒来不甚畅快。

既如此,且换大碗来,喝个痛快。”

不知不觉之间,明月已经西斜。

秋日的夜风吹过了庭院,鸣蛩也已经不再鸣叫。

这一夜,三义和酒肆里的人,谁也没有睡。

等待着那个未可知的。

再说陈皇帝,在庆功酒宴上,看着玉箫生就这样走了,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几年来,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白衣剑侠的身影,就没使他忘记过。

第一次面君,他就那样不同凡响,风流倜傥衣袂翩翩。

要为国家出力,却又不要官爵。

此次在边关建奇功而返,除去那可荣身却不沾身的两重封号,更是既不要府邸也不要俸禄。

这个玉箫生在陈皇帝心里,就是个解不开的谜团。

如今,这个谜团只微露端倪,竟使陈皇帝陷入了云里雾里。

他不是玉箫生,而是另一个人。

陈皇帝不仅不知他究竟是谁,连他那个仇人是谁也不肯说出来。

但陈皇帝从玉箫生的神态中,可以断定这个仇人绝不会是自己。

玉箫生说的‘有家而无国,有父而无君’是什么意思?

‘只恐陛下再见玉箫生之日,玉箫生已是楚囚之身’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句‘被恶人先告状’……想到此处,陈皇帝有些明白了。

这个要来‘告状’的恶人,就一定是玉箫生索要的仇人。

自古道,君心难测。

陈皇帝此时,已经渐渐懂得了玉箫生的良苦用心。

倘若那玉箫生真的可以与自己推心置腹,倒是个帝王于人世间难得的佳友良朋。

此时的陈皇帝,倒真的觉得与那玉箫生相见恨晚。

倘若他们很久以前便相识相知,也许就会知道,这个先是说自己是白猿洞主收养的孤儿,又说自己仅以玉箫生为名的白衣剑侠,为什么那样年轻,竟在朝中结下了仇家?

以索命为代价的冤仇,定然不会是田舍之争。

以玉箫生的功夫手段,莫说取朝臣中某一人性命,便要取他这个皇帝的首级,也可杀人于无形。

便是要取走黄金国玺,又到何处去寻?

想到此处,陈皇帝不由觉得背后有冷风袭来。

那玉箫生不会是民间人士,要报的是国仇家恨。

好在玉箫生是个讲信义之人,也许便会回到京城,来向皇帝讨要那个就在朝中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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