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很快得到了诸王的回应。

对于兄弟和儿子们的进京，他倒是表现了极大的热诚。

现如今，自分封之后，兄弟父子相疑之事尽去。

如今，分封在外的藩王日夜仰仗朝廷的支持，而皇帝呢，也不担心诸王与儿子们生出异心。

在没有了这方面的疑虑之后，亲情便占据了上风。

何况朱棣老了，人老了，便不免对过去一起长大的兄弟，还有自己的儿子们，添了几分思念。

他虽有些担心，这样的合作可能不能挣来银子。

不过依旧还是兴致盎然，钦命太子亲自负责接待事宜，又让人清扫鸿胪寺，以供诸王进京之后的生活起居。

除此之外，张安世也上了一道奏疏，自是关于商业合作的具体事项。

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内，张安世便拟定了细则，而且表示，太平府和商行都做好了完全准备，只要与诸王敲定了细节，便可立即开启合作。

杨荣却道：“我没这样认为，我只是觉得……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杨公，杨公，这张安世，怎么又跟藩王们勾兑一起了？”胡广急匆匆地道。

见当初那壮年的宦官，如今也头上斑斑白发，面上尽是岁月催人的痕迹，朱高炽既有几分激动，又不免唏嘘。

像爪哇这种吃相如此难看的，肯定是不能去的，否则就是骨头渣都剩不下。

而惊的事，他和解缙谋划的事……似乎并没有办妥，否则就算是进京，也只是召他进京。

又有人拉扯着想要登船的朱高炽，跪下，垂泪道：“太子殿下千金之躯，现今不知所患何症，还是莫要登船为宜，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直到十月初九这天，从陛下下旨，到此时已过去了半年的功夫。

他幽幽地接着道：“可怜我那些同乡，一个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唯恐有朝一日一觉醒来，锦衣卫的驾贴便到了。”

胡广则是自顾自地继续道：“这样说来，他们去了爪哇，未必是什么坏事。”

甚至连钱庄这边，也在拟定未来投资的借贷，为了鼓励通商，对于通商所必须的造船等等买卖，都可采取较低的利率借贷。

这宦官叩首，战战兢兢地道：“太子殿下，两位殿下……病危……”

杨荣微笑道：“好啦，你别拐着弯骂我了，说正事吧。”

………………

杨荣便深深地看了胡广道：“这爪哇，理应不该是人间乐土吧。”

胡广歪着脑袋道：“可实行仁政，即便偶有瑕疵，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苛政吧。”

胡广带着几分赌气道：“我不爱听，你继续护着张安世吧。

哎……可怜我的乡亲，若不是被逼到绝境，何至于此？

好在有解公在，解公应该在爪哇还是能做主的，他终究还是读书人，又是江西人，从前在朝中时，他便特别重视乡情，对同籍之人，无不给予便利。

现如今托付给解公，也不失为美事。”

杨荣抬头，声音倒是平静：“可能是……各府县……过于顽固，只区区直隶一地，真正能让他大展拳脚的只是太平府，他担心无所作为，所以联络诸王吧。”

张安世：“……”

若只是病了，倒也无妨，可说的竟是病危，朱高炽骤然之间色变，僵在原地，不发一言。

杨荣依旧还在看着张安世的章程，看的正入神呢。

这松江口岸，如今已是旌旗招展，披红挂绿，甚是热闹。

想到自己的叔伯和兄长们，跟着他一道分一杯羹，朱高燧便睡不踏实。

杨荣却是摇头道：“不会揣测人心就别乱揣测，当真是勾结藩王，可能就是大罪了。

张安世胆小如鼠，是干不出这样的事的。

老夫的意思是……他这新政，是想要另辟奇径。”

兄长还是没有变，依旧还是没有脑子。

“说罢，你到底有什么事？”杨荣直直地看着胡广道。

朱高炽皱眉道：“孤的兄弟在何处？”

胡广依旧托着下巴，极认真地道：“其实哪怕是再好的地方，哪里有家乡好呢？

不到万不得已，谁肯背井离乡？

只是这些书信之中，许多人怨声载道，哎……他们是心冷了，已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家破人亡，毕竟……江西布政使司那儿……此前杀了这么多人，现在人人畏之如虎，谈锦衣卫色变。”

胡广眼中透出几分哀怨道：“你就爱在我面前显露你的聪明，在外人面前，便一副谨言慎行的模样。”

亦失哈如实道：“早就驻扎了。”

回到了文渊阁，胡广便如往常一般，风风火火地去寻了杨荣。

在他们看来，这更像是一种变种的朝贡而已。

杨荣端坐不动，一眼不眨地看着胡广。

当然，闯荡得多了，大家还是知道行情的。

一见那船上的旗号，竟是汉王和赵王先行抵达。

身后属官，顿时乱成了一团，有人大呼：“去请良医。”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出海的事，杨荣并不太反感，毕竟出身于山多人少的福建布政使司，自古以来便有离乡出海闯荡的先例。

说到了朱瞻基，朱棣眼里放光。

过了一个多时辰，张安世才姗姗来迟。

朱棣点点头，随即道：“还有张安世，等他们进了京，再命张安世也去京城外头迎一下，得告诫一下这个小子，人家初来乍到，别一见面就和人谈买卖，这买卖什么时候都可以谈，这人一来，便琢磨着挣钱的事，不礼貌。”

杨荣道：“那是因为你认为做买卖是轻易的事，自然而然，也就觉得简单了。

这买卖与我们为官一样，哪里有这样的容易？

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能教买卖做好，为国为民都能生利，这可不比你关起门来读几本书要容易。”

于是便急匆匆的，当下登上邮船，却并没有直往松江口，而是先往安南，至安南与汉王朱高煦会合，方才一齐扬帆，往内陆而去。

他的宏图大志才刚刚走出第一步呢，就被人将腿打折了。

行至文楼外，朱棣正待要入殿。

那宦官走至朱高炽的面前，拜下，而后道：“太子殿下……奴婢……奴婢……”

突然有宦官气喘吁吁地来，见了朱棣，立即纳头便拜，随即道：“陛下……陛下……”

亦失哈慌忙过来，道：“陛下……”

接到了旨意，赵王朱高燧又惊又喜。

张安世道：“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挺正常的。”

片刻之后，便有一个宦官先行下船。

“杨公怎么不言了？”

杨荣抿抿嘴，欲言又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杨荣犹豫了一下，最终道：“胡公，我还是有一言相告。”

朱棣此时正背着手，在廊下徐行，一面漫不经心地道：“太平府那边，预备得怎么样？”

朱棣微笑，他甚至显得心情愉悦的样子，道：“不过也不必慌慌张张的，他们登岸，只怕还早着呢，朕想着，该是周王最先到，赵王这个人………没有男子气，听闻朕要召见，他一个人心虚，必要与汉王结伴。”

“懂了，臣明白。”张安世信誓旦旦地道：“臣这边，一定将他们伺候的舒舒服服。

明儿我便寻丘松，丘松鼓捣出来的玩意，绝对能教诸位殿下乐上一年。”

却见胡广说的很认同，道：“又闻赵王礼贤下士，对读书人敬若神明，凡有愿往爪哇者，无不以礼相待，还有……”

这宦官显然是汉王的宦官，朱高炽依稀记得他，只是此时，这宦官年老了不少，肤色也黝黑了许多。

尤其是同船时，听闻朱高煦絮絮叨叨的讲他的兵法，以及几次征战，朱高燧便只想打哈欠。

第一艘承载着藩王的舰船，终于抵达了。

朱高燧喜的是，总算可以回去见自己的父母了，说不定……还可敲定一些军械的事宜。

朱棣听罢，一脸木然地站在原地，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宦官说的什么。

不过细细一想，朱棣似乎也了然了什么，当下便算默认，只慢悠悠地道：“丘松这个人，朕总觉得他脑子不甚好，你要看好他才行。”

亦失哈先给一旁的小宦官使了个眼色，那宦官意会，匆忙去了。

朱棣：“……”

…………

朱棣此时却道：“太子那边……已在赶往江口驻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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