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颔首。

只嗯了一声，道：“朕应下了。”

此言一出。

朱瞻基大喜。

他随即便折身回去，到那浩荡的人群面前，似说了什么。

于是人头攒动，人人欢欣鼓舞，接着便见乌压压的人一一拜倒，口呼：“吾皇万岁，皇孙殿下千岁!”

起初只是前头得知消息之人，可在后队之人，看着前头人欢颂，便已明白事情已定，于是也纷纷随之拜下。

于是，人潮犹如一道道波浪一般地起伏，欢呼之声直破天际。

那朱瞻基，这才又回到了午门外头，又回到了朱棣的面前，朝朱棣行了一个礼，道：“孙臣见过皇爷！”

朱棣看着远处浩荡的人群，心里竟是感慨万千，回过头，再见朱瞻基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

朱棣听罢，厉声道：“少说这些，这不是外头，朕是什么模样，朕心里没有数的吗？

你长大了，却也刁滑了，不要什么都学你的阿舅，你阿舅就溜须拍马这一点很不好。”

这就如同在贞观的时候，人人都在大谈特谈玄武门之变一样，你猜李世民得知之后是什么心情？

好的不说，你们专挑污点来吹捧是吧，这些该死的小黑子。

朱棣还是很理智的，汉文帝……他也不觉得自己可能达到这样的评价。

虽他已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可此时亲耳听到朱棣说出了判决，令他心头一沉，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害怕，于是下意识地放声悲哭起来。

张安世在旁忙道：“不需三日，今日之内，就可水落石出。”

张安世在殿外站定，又有人入内通报。

杨荣忙道：“臣在。”

这个就令朱棣大感意外了，他听罢，便大惊道：“什么？

现在人人都在讲靖难的事？”

朱棣回头瞪了张安世一眼。

朱棣颔首：“是啊，历来民生多艰。”

此时的朱棣正端坐着，看了朱瞻基一眼道：“你这个家伙，怎么也掺和这件事？”

“朕既已许诺，那么就该明旨发出，方才所许诺之事，要昭告天下，文渊阁早拟旨意，拟定之后，呈朕过目。”

朱棣站起来，随即皱眉道：“你在栖霞，可还有什么感受？”

可接下来，会波及到何人，却让人难以预料，因而人人心中忐忑。

朱瞻基一脸坦荡荡地道：“舅舅对外甥好，不是该当的吗？

我听人言，东城有一人家，家里颇为殷实，却因无子，因而这诺大的家业，都继给了自己的外甥，民间也说，一个外甥半个儿。”

至于群臣，现在却都跪于文楼之外，不得旨意，无人敢妄动，只默默的候着。

朱棣说着，点了点梁撤，而后，又点了点其他几个附和着构陷张安世的人，这才道：“这些人，都是如此，至于其余的，诛杀、连坐！”

张安世虽掌锦衣卫，看上去很荒唐，名声很不好，可不得不说，张安世这个家伙还是很守规矩的，但凡下驾贴或者拿人，几乎都有明确的罪证，从不含糊。

张安世道：“臣去查……”

朱棣见他一下子消沉下来的样子，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很有耐心地安慰他道：“无论如何，吾家龙孙已是今非昔比，朕甚是欣慰，得孙如此，不枉当初靖难，给你传承这般大的家业。”

朱棣嗯了一声，却是一把抓着朱瞻基，边道：“朕乏了，与朕回宫，张卿去忙碌吧。”

朱棣一时之间，竟是瞠目结舌。

朱瞻基道：“皇爷……阿舅说了，要教我好好历练，多和军民打交道。”

即便是杨荣，也皱眉起来，不过他不露声色。

他此时也露出了如释重负之色。

这文楼外头，百官束手。

朱棣说罢，便风风火火地摆驾回文楼。

“不，是大势所趋。”朱瞻基耐心地道：“阿舅和我说，现在军民百姓已逼到了绝境，对于大臣的不满，已到了滔天的地步。

这个时候，必然会破釜沉舟，自发的组织起来，阿舅说他很忙，这事他顾不上，他要去模范营巡营，便教孙臣与军民们接洽，军民们得知孙臣乃是皇孙，个个振奋，自然而然……”

朱棣沉着眉头道：“方才伱说，是张安世指使的你？”

“陛下，事情还没完呢。”张安世连忙在旁提醒道。

胡广更是抬眼之后，脸上透出几分震惊，又忙低下了头，露出了于心不忍之色。

亦失哈忙如实道：“都在殿外……不敢妄动。”

朱瞻基只好耷拉着脑袋。

朱棣笑吟吟的看着梁撤。

杨荣道：“遵旨。”

这么多的军民百姓，就好像干柴一般，终于遇到了火星子，张安世却故意让朱瞻基去负责接洽，本质上，就是借此机会……给朱瞻基营造众望所归的形象，又将自己从中撇清出去。

梁撤不说话了。

谁想到，转眼之间，他居然开始同情自己来。

只见张安世道：“陛下，此事……得从江西布政使司的逆案开始说起，这江西的逆案……牵涉极广，那些地方父母官，甚至还有某些大士绅，若是没有和京城的人勾结，怎敢做出这等罪无可赦之事？”

而张安世对此，似乎不为所动。

朱棣看着张安世：“还有何事？”

朱瞻基继续道：“若只是如此，孙臣倒是不觉得民生多艰，反而更令孙臣诧异的是，即便是生活如此的艰苦，这些在太平府的百姓，依旧感念皇爷的恩德，说是幸好开了新政，才有太平府城这样的容身之地，若是像他们当初那般，莫说一日三餐，教孩子读书，妇人添衣，便是养活自己，能吃上白米都难，每日衣不蔽体，一年到头，也不知肉味。

他们提及皇爷，都说皇爷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皇帝，历朝历代，也不曾多见的，即便是汉文帝，只怕也做不到皇爷这般。”

朱棣颔首：“好的很，那就好好的算这一笔账吧。”

说着，朱棣背手踱了几步，接着道：“命张安世率锦衣卫入宫，还有……百官可还在殿外吗？”

杨荣只嘴唇微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能不能不要见了谁都要惊诧，滥发同情。”

文楼乃是小殿，殿中狭小，自是站不住百官。

朱瞻基认真地点着头道：“这是孙臣从百姓们口里听来的，应该没有错吧。”

尤其是几个东宫的博士，吓得面如土色。

显然，被抓之人，许多人都是认识的。

张安世悻悻然道：“莫须在吧。”

百官肃然，一个个默言不答。

朱瞻基接着道：“孙臣实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栖霞的各处茶肆，哪怕是说书唱戏之人，近来所讲的故事和戏曲，也多是皇爷您的丰功伟绩，但凡只要讲皇爷靖难的戏文，便能得满堂喝彩，人人愿争相打赏，若是讲其他的戏文，人便散去。

这些都是骗不得人的。

’

这些人口呼冤枉。

这些人犯，个个哭做一团。

朱棣大为振奋，带着几分激动道：“这个家伙……总算干了一件好事，也好，趁此机会，可以一网打尽！”

于是朱棣道：“你这个阿舅，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一次，他倒也不是懒，实在是为了你操碎了心。”

“这些人，是受何人指使？”

朱棣眼中透出几分怒色，接着冷然道：“那就拿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胡广低声对杨荣道：“吴公……怎会牵涉此事……他……”

朱棣此时又道：“众卿都在，那么……就让他们也一并听一听，这些人……是如何谋逆的。”

百官们的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里。

朱棣：“……”

…………

胡广：“……”

朱棣怒气冲冲地道：“民间之言，多是以讹传讹，你是皇孙，还是要多读正经的经史，不要总是沉溺在那牵强附会的胡言乱语之中。”

随后，朱棣竟是徐徐踱步而出，他先抬眸看了张安世一眼，又见十数个人已被人按在地上。

“师傅们……”

朱瞻基尾随着朱棣抵达。

梁撤被朱棣盯得心慌，于是连忙道：“是……是……是……”

他原本还沉浸在同情他人的悲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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