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背着手，踱步。

此时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

这样大的事，接下来，孰是孰非，都尽在朱棣的一念之间了。

大家的目光跟随着朱棣的身影，只见朱棣踱步到了一人跟前。

此人五花大绑，狼狈地跪在地上。

朱棣微微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尔何人？”

这人看着帝皇威仪尽显的朱棣，先是脸色白了一下，随即努力地张口道：“我……我……学生朱记。”

朱棣道：“是你作乱？”

“学生……学生……”听到朱棣的第二句问话，此人身如筛糠，已是颤抖不已。

朱棣继续道：“也是你高呼，要让芜湖郡王做天子？”

大家只说这是张安世鼓动。

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穿着普通皂衣服色的少年，这少年肤色白皙，面上带着稍许的稚气，可眉宇之间，却又有与同龄人少有的庄重，尤其是他叉手的样子，很有英姿勃发之态。

“臣附议！”金忠说着，深深拜下。

何况刘湛的这一番话，才最是厉害的，这无异于说，张安世已经尾大难掉了。

他这般一呼，群情激愤。

这一眼，张安世似乎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意思，立即道：“陛下，这不是我干的，是他主动请缨！”

紧接着，又突的有人直接穿过了重重的禁卫，竟是朝着这里昂首阔步的迈步而来。

这时，倒是有人眼尖，好像认出了什么。

此时，又至一人前。

朱棣的声音依旧平和，道：“是吗？

你是在欺朕？”

朱棣又道：“谁指使你的？”

可此人却早已如芒在背，颤颤地道：“万……万死……”

而后道：“你这般趾高气昂，叫朕如何答应你？”

太祖高皇帝和朱棣的手段，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已有大量的禁卫，似乎想要驱散。

梁撤道：“到了如今这个……这个地步……”

朱棣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只懒懒地点了点这叫朱记之人，慢悠悠地道：“立即给朕剁碎了，喂狗，杀他父母妻儿！”

张安世说罢，突然有人道：“陛下当以苍生为念。”

朱棣默默地听完这些，闷了好一会着，才转过头看一眼张安世。

这人……看着像是皇孙朱瞻基。

说实话，这些套路，他早就模拟过了。

“臣也附议。”

又细细认真一看……还真是！

朱棣这才收拾起心情，又看向朱瞻基，大喝道：“这些百姓，是你聚来的？”

可不少五花大绑之人，似乎已有了醒悟，他们此时竟纷纷道：“不错，确实是芜湖郡王所指使，芜湖郡王殿下，开新政……顺民心……若是芜湖郡王为天子，天下必能海晏河清……我等甘愿为芜湖郡王殿下去死。”

百官沉默了。

朱棣却是看向陈吉道：“这些人，再审一审，自然会水落石出。

他们所言，不可尽信，何况他们的供词，漏洞百出，其中漏洞太多，不胜枚举。”

梁撤像是很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是……是……”

张安世忙道：“陛下是知道臣的……”

“臣附议！”

可在这一刻，竟也呆住了。

张安世依旧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觉得这些人很可笑，为了整死他，这些人真是打算拼了。

朱棣依旧神色从容，摆摆手道：“再看一看。”

好吧，做人要适可而止，于是他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张安世笑了。

朱瞻基依旧不卑不亢地道：“此军民自发来此，而臣不过是为他们代言而已，请陛下早做决算。”

朱棣却是理也不理。

这朱记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顿时哀嚎起来：“饶命，饶命啊，我说，我都说！”

虽然附议者，并没有占大多数，此时，却也蔚为可观。

任何时候，都有一群人，他们平日里是沉默着，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们才开始真正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朱棣又看向百官。

可以说，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反击了。

这人终于靠近，他走到了朱棣七八丈外驻足停步，却见这人单手叉腰道：“见过陛下，我代表数十万军民百姓，特来向陛下告知！”

稀稀拉拉的，一个个大臣也随之拜倒。

叫梁撤之人，却是颤抖着，他浑身颤栗，似乎费了很大的功夫，方才道：“是……是……芜湖郡王殿下……是芜湖郡王授意……”

可至少现在来看，真要有幕后主使者，那也该是朱瞻基。

朱棣的话，听不出半点的怒气，可今日他声音格外的低沉。

朱棣见状，方才还气定神闲，可见这个声势，也不禁为之震撼。

朱棣似笑非笑地勾唇看着他道：“是也不是？”

“此事关乎国本，不可轻视，臣自知陛下宠幸芜湖郡王，可江山社稷岂可儿戏，不如先行将芜湖郡王关押大理寺，再做处置。”

可若是这些还不起效，那么就说明这个人已经权势滔天，陛下若是再不铲除，那王莽、司马懿就是先例。

安静。

紧接着，也有三三两两的人拜下。

他走得越来越快，直到大家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

便是朱棣，竟也僵在原地，一时……瞠目结舌。

那五花大绑的梁撤，目光一闪，似乎感觉捕捉到了一个好时机，趁机火上浇油道：“殿下，不必怕，咱们的人来了……”

朱棣使唤朱瞻基不动，顿觉得大失颜面，又听张安世一连串的嘀嘀咕咕。

当下，不耐烦地回首看了一眼张安世，低声喝道：“你少说两句会死？”

顿了顿，朱瞻基又道：“好啦，言尽于此，我就在此，等着陛下回复，若是陛下恩准此四则，则军民谢恩，若是陛下不肯恩准，则我与军民，在此请死！”

“小人……梁撤。”

几个校尉立即将他押了下去。

朱棣已经又向前踱了一步。

众人看去，却是杨荣。

本就位高权重，如今又得了如此大的人心，若是现在再不剪除，就是养虎为患！

这些话，显然有人故意是想告诉朱棣的。

朱棣这才道：“你又叫什么？”

这些人的三板斧，大抵就是如此，先是道德上批判，可若是批判不成，则开始指鹿为马，列出所谓十大罪状、三十大罪。

百官面面相觑。

“臣……以为……事到如今……还是当以苍生百姓为念。”夏原吉叹了口气，也跟着拜倒。

可这一番话，却起了极大的效果。

“王莽也不过如此。”

朱棣：“……”

朱棣微笑，却是死死地看着梁撤，眼中露出了厌恶之色。

随即，眼尖之人，脸色骤变，一脸像是见鬼了似的表情。

张安世在旁乐开了花，远远地朝朱瞻基咧嘴笑。

这简单干脆的话落下之后。

那侍讲学士刘湛，此时更是站了出来，抱着与张安世垫背的决心，大呼道：“世上还有公义吗？

这样的乱党，陛下竟也包庇。

陛下……且不说乱党们纷纷指出了芜湖郡王便是同谋，可陛下是否想过，芜湖郡王掌锦衣卫，就藩太平府，握着模范营，如今众望所归，京城内外百姓，只需他三言两语，便可震动天下，敢问陛下，莫非没有听闻过王莽的前事吗？”

陈吉吓了一跳，连忙噤声。

朱棣：“……”

今日若是不彻底将张安世踩死，他日便是被清算的时候。

他只低头，目光冷冷地看着此人，却是抿着唇，不发一言。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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