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刘湛，显得异常的兴奋。

他抖擞精神，开始侃侃而谈。

“陛下，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之所向，陛下何以充耳不闻呢？

古之圣君，无不以百姓苍生为念，陛下乃九五之尊，天下人将生死荣辱都寄托于陛下身上，可谓军民所系，百官所望……”

他说得很动情，说着说着，眼眶竟是红了。

朱棣见状，默然无言，倒没有反驳他。

一番话说下来时，殿中出奇的安静。

今日筳讲的翰林们，一个个看着朱棣。

朱棣此时才叹口气道：“卿家所言，不无道理。”

此言一出，许多人的脸色开始微微缓和。

气氛已经变了，从张安世封王，再听说钱庄那边好像不肯向商贾放贷，其实许多人已预感到，这新政可能遭遇到了巨大的麻烦。

京城之中，儒学的风气极盛，不少的读书人，甚至是大臣，都会进行一些酒宴和茶会，就是探讨经学。

…………

朱棣旋即道：“这个刘湛，是个能言之人，他说的很好，朕很欣赏。”

有人站了出来，道：“周先生，新政既然有坏处……那么周先生请讲一讲，我们该学什么学问？”

一封奏报，已火速地送到了张安世的面前。

“是啊。”朱棣道：“天下最缺的，就是敢言之人，仗义执言，说来容易做来难。

这样吧，将这刘湛的话，传抄一份，送翰林院，教翰林院那边，再根据他的话，引申出一些文章来，也一并邸报刊载。”

有人取了一份邸报，连夜送到了某处深宅。

有人给他奉茶上来。

“我看这经学才是歪门邪道，只教人如周先生这般，成日夸夸其谈。”有人大喝一声。

亦失哈干笑：“此人敢言。”

这周先生落座。

紧接着，便是如雨点一般的拳脚朝那周先生打去。

《敬乡录》是什么名堂？

兰溪吴公……

…………

有读书人见状，迎上来，一看这册子，勃然大怒：“荒唐之极！”

学堂里的师生们，一个个站在课堂一侧。

他怀疑这是故意的。

“那咱们在栖霞那边的布置，可还要继续下去？”

课堂里一片混乱。

“荒唐，我看你才是荒唐！”又有人大喝道：“伱拿了这么多车马费，却讲授什么敬乡录。

还教我等不读书，我等爹娘供我们读书何其不易，到了你的嘴边，却成了歪门邪道，我知道你，你在栖霞四处痛骂新政，说新政的坏处，我只问你是不是？”

话音落下，呼啦啦的人，便一个个冲了进去。

这时有人大呼：“莫放走了他，打他。”

不得不说，他今日收获颇丰，这个时候，大家已开始揣测陛下是否当真有妥协的意思了。

见众人没有回应。

“肯定还要查的，就算陛下未必放在心上，可锦衣卫却如恶犬，一定不会放过。”

亦失哈显得迟疑地道：“陛下的意思是……文渊阁那边……”

朱棣淡淡然地道：“好啦，卿等之言，不无道理，朕自是要广开言路，要以百姓和天下苍生为念，今日朕乏了，下次再讲吧。”

在临近南京城不远处，乃是一处茶肆。

“这些家伙……太斯文了，闹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个样子。”

可迎来的，却是更多的窃窃私语。

亦失哈露出微笑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便去干。”

陈道文笑嘻嘻地道：“在保护了，在保护了，早就派了一个人，到了他的府上，还在他家大门上贴了告示呢。

说刘公仗义执言，乃当朝魏征，敢于在御前痛斥殿下，若是有人斗胆敢冲进去作乱，锦衣卫……一定不轻饶。”

毕竟读书人不事生产，每日都有闲工夫，说话也不免激烈一些。

一个个作坊，已开始陆续的沐休了。

一些学堂，也希望借此沾一些名儒的光，毕竟……若是能延揽名儒来此，哪怕只是上一堂课，对于学堂的声望，是有巨大好处的。

亦失哈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给他递茶。

此人只淡淡一笑，显得不喜不悲地道：“不过尔尔，教人见笑了，说实话，老夫也没想到，陛下竟会命老夫撰文。

不过………”

当然，虽是请他的人，如沐春风，他却总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哪怕只是打招呼，也只是微微点头。

周先生大怒，立即站起来，拂袖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真是荒唐，荒唐！”

周先生又羞又怒地道：“是又如何？”

就在众人谈论的欢快，外头突然嘈杂。

不知谁挥了一拳，周先生骤然之间，直挺挺地倒地。

刘湛只觉得如芒在背，也在这一瞬间里，似乎意识到自己触犯到了逆鳞。

“继续！”这人斩钉截铁地道：“不但如此，还要层层加码！

唯有如此，才可教人知道，这新政之害。

除此之外，我等越是有所为，越是教他张安世顾此失彼，无所作为。”

周先生便道：“尔等多读圣贤书，是有好处的，莫不是，竟都不知这位兰溪吴公之名？

闲杂之学，终究不是正业啊，就如……”

送奏报的乃是陈道文，陈道文道：“殿下，才刚开始呢，这不是先热身吗？

据卑下所知，各处矿山，还有各处作坊的匠人和劳力，都还没到呢。

他们离的太远了……需要赶一些时间的路。”

茶博士兴奋得不得了，大呼一声：“就在上头，街头那些文章，都是他们作的，每日污蔑芜湖郡王，说芜湖郡王吃粪的也是他们。”

大明做官有两种，一种是浊流，所谓浊流，便是想尽办法完成皇帝交代的事，借此获得皇帝的认可。

……

这些人，大多孔武有力，甚至有不少人，面如黑炭一般，仿若是从煤堆里拎出来的，可他们气力极大，此时又是义愤填膺，一番拳脚下去，便是惨呼连连。

“我看不对，没有新政，我读不了书，如今有了新政，我才可读书识字，那我是大字不识的好呢，还是读书写字的好呢？”

“厉害得很。”助教道：“年轻人只怕下手没有轻重。”

“奴婢遵旨。”

大家都只晓得这个周先生很厉害，也都愿意来凑热闹。

这周先生款款而来，面带微笑。

朱棣慢悠悠地道：“若是解缙还在，让解缙来撰文最好。”

没多久，众臣散去。

助教点头。

已有人直接开始支起了棚子。

“打起来了。”助教低声道。

众人哄笑一片。

他抱怨一声之后，继续道：“今日……学堂沐休一日，大家……都歇一歇吧。”

顿了一下，朱棣接着道：“朕看哪……那个……那个……叫什么什么……对了，前几日他还上奏过新政之弊的家伙就很不错。

奏疏写的很好，是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

因而，刘湛摆出了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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