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各路来客
浓厚雾霭笼罩在水波轻漾的湖面上,在那一层层白雾汇聚的深处,衍生了一圈违逆着自然云雾流转的漩涡,诡异的盘桓在雾霭最浓郁的地方,搅动着不为人所知晓的风云。
然而,有一声冗长的低吟,在那漩涡的中心响起了,似是年过花甲的老者对膝下儿女的嘱咐,似是某个临死之人勉强支撑起的言语相托,而更像是一串毫无逻辑的絮念——
随着这声低吟响起,漩涡的气流,开始加速流动,那卷滚的白浪,将其周围的自然云雾沛然莫御般搅动进去——
而在道不止的低吟旁,又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呢喃,继而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接踵而至,重叠交织在一起,这几道沙哑低吟所言皆不同,却成为了各自最为契合的和调,化作了复杂晦涩的咒语。
在如此厚重深沉的咒语推动下,白色漩涡亦不可阻挡的威势,开始一分一厘地推开四面八方的烟雾,强行扩开漩涡,裸露出风眼中心的清明,破开了一条自外入内的明澈湖道,一丝一缕雾霭,都难以剩下。
一艘比扁舟稍长数丈的小船在风眼中出现,在那清明中缓缓前行,船上站着五个身披纹金黑袍的神秘人,其中面目皆隐于袍下,只露出各自及胸的细长白须,窥探其悠长的年龄。
那复杂晦涩的咒语,仍不绝与几位黑袍人之口,为首一人却低吟着闲步向前,在船首止住了脚步,渊渟岳峙般伫立那里,黑袍下的目光不为所动,只是极目望着密林。
下一刻,那黑袍人宽大袖口下伸出一截枯长手指,轻轻一弹,仿佛激起千层无形狂风一般,没有惊起湖面浪花,却令那白色狂暴飞掠,将弥漫湖上的白雾势不可挡地排斥而开,震散到了树立开外,整片湖面为之一空!
此时此刻,云雾消散,方展露出湖面上真实形势,原来湖面之上不止那一艘小船,在其周围,竟然跟随着数十艘大小不一的扁舟船艇,其上皆站立或坐着数个兵卒,他们三五有一穿甲,其余结为黑衣,执叉负刀,或撑船,或擎旗,竟然在湖面上组成了一片斜角的船阵。
在船队最后,有一艘数层高的楼船,通体漆黑,微卷船檐雕刻着三叉钉狂蛇,栩栩如生,仿佛那蛇身还在死死挣扎,除此之外,却没有多余的装饰,更显厚重威严。
那船没有上帆,却在四面嫁接着四转木轮,肌肉裸露,大汗淋漓的军士在船内搅动着船桨,无声地推开一圈圈波浪,推进着楼船前进。
楼船顶上,迎风矗立着一面宽大的纹金边黑色旗帜,上书龙飞凤舞的终黎二字!
而在旗帜之下,沉默着席地而坐着百余虎背熊腰,着漆黑盔甲,被负猩红长枪的猛士,他们皆是沉默地望向前方,在船首之上,伫立着一个身着紫袍,气度华贵的中年男子,他如电双目落在那迷雾笼罩的湖岸上,宽厚手掌按在了腰间剑柄之上。
下一刻,铮地一声利刃拔出,男子将闪烁着寒光的剑锋直指天际,威严庄重地号令道:“大秦帝国十四氏之终黎,于大秦霸帝任下,率终黎族之将士,再次踏上这片恶土,誓要攻山!
征大地四野!”
百余沉默已久的猛士随之高喊,“征大地四野!”
楼船周围的兵卒们也握紧了兵器,跟随其喝道:“征大地四野!”
“征大地四野!”
千百兵卒之呼喊,汇聚成不可违逆之气势,冲天而起,响彻这片湖泊与岸!
在湖岸密林不远处,一叶扁舟正在斜坡上颠簸撞击着往下滑去,不知压弯多少灌木矮树,才最终停了下来,青鸾在玉台怀中直起了身子,两人也听闻到了这威严庄重的呼喊,却因为距离太远,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喊声,落入了两人耳中。
“是什么声音?”
青鸾担忧地望着那边,玉台却摇了摇头,道:“听不清楚,但肯定是许多人的呐喊。”
“玉台……”
“无须多虑,”玉台阻止她继续往下想,却道:“刘秀,你还撑得住吗?”
原来扁舟底下早已伤痕累累,它却随意地扭了扭身子,道:“你们都还没趴下,我怎么可能先倒呢?”
“好,那我们再用一次神渡。”
“你还可以用吗?”青鸾按住他的手,自己却也已经脸色苍白,她强撑娇嗔道:“还不是要靠我?
放着我来!”
“我们待会就休息,”玉台抱着这个羸弱的少女,道:“靠你了。”
“当然!”青鸾抿了抿唇,抬眼往坡上看了过去,他们还在继续往密林前行,虽说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也无野兽从哪里扑出来,却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地逃进了湖泊,逃进了这片湖岸,来到了密林之中,究竟是摊上何等大事!
一场由来已古,不可避免的杀戮,即将在这片密林之中发生,他们却仍无知无畏地前进着,在迷雾中七歪八拐,却是愈发靠近了密林最深处。
然而越是进入,却发现,他们所依仗的,所有对于森林的常识,似乎都丧失了效用,灵气稀薄的玉台无法看穿这迷雾,青鸾更是只能强撑着使用神渡,反倒是扁舟成了此行依仗,它是不是从身上拉出一根木条,掂量着贴在周边参天古树上,臆测着密林的深浅,以此判断众人来去的方向,勉强没有百步,倒退五十。
又是一日天光消退时,青鸾几度累到在扁舟之上,此刻已经昏昏沉沉睡去了。
玉台沉默地看着参天古树顶上笼罩的迷雾,逐渐染上昏沉的颜色,看来这一天没有遇到什么危机,却也走不了太远了。
“要休息了吗?”扁舟身躯微颤,似是在缓慢地愈合着伤口。
“灵气已然消耗殆尽,”玉台望着四周雾色,淡淡道:“天色也晚了,即便是不想留在此地,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休息了。”
“那好吧。”扁舟拉出一根木条,如蛇盘在草丛间挪移,不时便缠上了一棵参天古树,吸取着其中养分。
“刘秀,”玉台看着静谧的森林树丛,沉吟道:“今日下来,我们在林间有看见飞禽走兽吗?”
“当然没有,”扁舟砸吧砸吧嘴,道:“不然今晚就有得吃了!”
玉台摇了摇头,他们两者皆为生灵,对于平常人所害怕之物,着实是无太多感觉,于是便在荒野中,一颗心也不为所动。
玉台俯身观察地上草丛,明知故问道:“那么,有见到蛇虫鼠蚁吗?”
“也没有。”
“可是,”玉台拨开草丛,搓了搓地上泥土,道:“有野兽生存过的痕迹,这里一只豹子的领地,你说是吗?”
“不懂,”扁舟没有眼睛,自然看不到,但它仍能感觉,便道:“但是,这里的确生活着许多野兽蛇怪,树上也有爪印,不过它们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你说是不是在躲我们?”
“野豹子也知道躲人的吗?”
“趋利避害,万物皆是如此,”玉台顿了顿,道:“但飞禽走兽,蛇虫鼠蚁,皆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就肯定事出有因了,我怀疑,有什么在操纵这一切。”
“好神奇,真的可以吗?”
“不然没有其他解释,”玉台叹了一声,道:“以我们的斤两,是绝对无须如此对待的,恐怕是有什么天敌一般的存在,来到了这片密林之中。”
“不懂,总之,危险就得跑。”
玉台点了点头,他望向四周逐渐昏沉的雾霭,沉默地思考着,不过片刻,视野所至之森林,便全部来到了黑夜之中,与此同时,带着丝丝清亮的荧光,在树叶枝桠间,缓慢如化茧般聚集了起来,当玉台被第一点荧光吸引目光,不觉之间,森林间便布满了如轻纱清光。
“这是生机。”
扁舟伸出木条,拂过一点荧光,竟然将其捧了起来,它道:“这片森林活着,我很喜欢这里,与我很亲近。”
玉台沉默地看着满目荧光,心道扁舟本为木,与森林同宗同源,亲近这里,却也无可厚非,而青鸾是人,生于村落,长于城池之内,惧怕进入森林,同样可以理解。
玉台自我满足般点了点头,自以为失去了境界,自己仍可以用肉眼看清些什么——
他却完全不知晓,青鸾所说的惧怕,是基于崆峒镜给予她的直觉灵感。
“嘶!”扁舟的一声低鸣将玉台拉回了现实,他沉声道:“如何?”
“很远的地方,有什么在接近!”
玉台双目一凛,他连忙摇醒青鸾,不及两人多说一句话,扁舟便道:“隐藏好!
你们趴在地上!”
玉台也毫不犹豫,他抱紧青鸾便是一翻,滚落在杂乱微湿的林地中,下一刻,扁舟便一侧身子,将两人牢牢地盖在了斜坡底下。
“嘘!”
黑暗中,什么都失去了颜色,唯有两双如水或深邃的眼眸,互相对视着。
玉台剑眉微皱,不能出声,却仍想挤眉弄眼地表示些什么——
不料青鸾那两道秋波弯如新月,轻轻地伸手,抱紧了这个冰凉的躯体,千言万语,此刻也不再需要了,青鸾相信他,便是不说一句,也同样相信。
弥漫荧光的森里,忽而卷起了一阵疾风,一道身影落在斜坡顶上,他赤着上身,棕色的长发在空中张扬飞舞,似乎刚经过剧烈的奔走,浑身正散发着热气,正是在湖泊边沿,追杀了青鸾一路的拓牧。
这个奔若疾风的马妖,竟然也跨过了湖泊,来到了这片密林之中!
“你们以为可以逃掉吗?”
拓牧攀着古树,怒目圆睁地扫视着周围,他视力不佳,在夜里更是犹如目盲,虽说如此,他仍能依靠嗅觉与感官追杀敌人,可是,可是这片密林实在是太诡异了!
且不说这日夜不散的迷雾,永远给予拓牧指引方向的嗅觉,也出现了错误,他竟然只能追到这斜坡之上,而更细微的气味,却混杂在这片密林自身的泥土气息中,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拓牧知道,追杀这两个怪胎,停顿一刹那,便等于落后了十万八千里。
但是,自己根本没有更好的方法!
拓牧抓下古树一片树皮,恶狠狠地道:“该死!
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躲在几丈之下的玉台与青鸾,听闻这声怒骂,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自己没有被发现就好。
青鸾更是暗自得意,幸亏自己重伤了那个辛月,否则在她搜寻下,他们逃出生天,便是更添一层难度了。
青鸾暗叹一声,她可不想与那个狡诈阴媚的狐妖做对。
可就在此刻,迷雾破开,一道厚重若山的身影,落到了拓牧身边,竟是那身着盔甲的释虎,裸露在外的虎脸彰显着他森林霸主的地位,这只强大的妖怪如小山般挡住了弥漫荧光,落下了一道庞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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