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说的幸事，与我有关……”

“那人是否说，所幸有你？”

玉台低头看去，发现是青鸾在说话，一双如水秋眸正看着自己。

“你醒了？

！

人睡过去，是不是就会死了？”

“我没有死，我才不会死呢。”

青鸾在玉台怀里爬起来，如小猫般凑到他面前，一双明眸眨呀眨，好奇道：“是船在说话吗？”

玉台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心有莫名生出一丝欢喜，他笑道：“没错，我本以为这船是牢笼的诱饵，看来是多虑了。”

青鸾见他少有地展露笑意，心中不自觉地生出欢喜万分，却又强行忍住了继续逼近，反倒一扭纤腰从玉台身子边擦过去，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扁舟舟首去，笑问道：“小船儿呀，渔夫有跟你说过，他喜欢你么？”

“喜欢？

没有……不过呢，他说过，有外人在时别说话，会吓着人家，因为我是怪物？”

青鸾轻抚着舟木，痴痴道：“你才不是怪物，你是应该叫生灵，是天地万物之一，就如飞禽走兽不同。”

“真的吗？

你不怕我吗？”

青鸾趴在舟首，双手叠起撑着下颌，看船首气泡涌动，不由笑道：“我才不怕呢，我见识可广了，你曾见过深夜划过的蓝色流星吗？

那其实是一列车厢，叫做天火轮车；你见过弹琴可以引起风云变色么？

你见过猿猴妖怪么？

会说话的扁舟算得了什么？

根本不稀奇哩！”

“呜呜呜——”

扁舟惊讶的深吸一口气，湖水便孤零零地灌入船首下裂开的木唇里，继而说话，又将里边的水推了出来，“你说得都是真的么？

怪，不得，他说女孩儿都是下凡的仙儿……”

“哦？

你还懂分辨男女？”

青鸾被捧了一句，不由得心花怒放，暗道说玉台如果懂如此说话，就好了。

扁舟往前驶着道：“当然，以前他不是一个人，有一个女子伴在他身边。

可后来，后来那女子走了……”

青鸾咬了咬唇，叹道：“那他一定很伤心。”

“我记得，那几天他没有去打渔，只是坐在我身上，很久没有说话，那便是伤心吗？”

“是的啊。”

“那时候我想，可不可以，我可否代替那女子……”

“这，”青鸾眨了眨眼睛，委婉道：“女孩不同于渔夫，侍女，这不是一个身份，而是天生而来的性别哦，没有人能够改变。”

“可，我不是人啊。”

青鸾微怔，她一下没想到这层，聊着过来，自己便把扁舟与玉台放到了一齐，都当作人来看待了，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只能够求助地望向玉台。

“嗯，”玉台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道：“我是男子无误。”

“噗！”青鸾一下子笑出来了，可想到此刻气氛，又马上忍住，眉若弯月道：“傻瓜，我可没有问你，我们是想知道扁舟的问题！”

“这个，”玉台思虑片刻，沉吟道：“生灵在未化人形前，的确无性别可言的，若它执意要作女儿身，也未尝不可。

况且此事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的性格形成。”

“你是说粗鲁一些，就算不上是女孩儿了？”青鸾鼓腮不满道。

“是我用词错了，”玉台无奈地摇头，解释道：“应该用人格二字，生灵若要衍生意识，便要认识这个大千世界；若要化作人形，重中之重便是要认识何为男女伦常，何为天地阴阳，男清女浊，男动女静。”

青鸾见他如此认真地解释，也不是真的要与他抬杠，便顺意道：“所以说，扁舟真有法子可以化作人形？”

玉台点头道：“理应如此。”

“那如何才能化作人形，做女子呢？”

青鸾原本也甚是好奇，可她忽而想另外一件事，心中便不由落寞，叹道：“小船儿，可你要知道，那渔早已身逝，你便是千辛万苦化作人形，也不能与他长相厮守了。

若是如此，那还有何意义呢？

若是如此，你也要去做女子么？

你可要知道，女子在这凡尘俗世，便好似尘埃一样卑微。”

“你，你说的，我不懂。

只是我想化作女儿身，你们明明可以帮我却袖手旁观，那我也让你们不好受！

你们便下去吧！”

那扁舟忽而激动起来，它猛烈地摇晃着舟身，顿时浪花四溅，打湿了半边木舟。

玉台心中一沉，马上把惊慌的青鸾拽过来，抱进了怀里，喝道：“莫要如此，我告诉你！”

扁舟听闻此言，竟一下子把势头收住了，继而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般，继续往前开着，急急道：“那便快说！”

青鸾挫败地躲在玉台怀里，心中已经对扁舟生起了一丝厌意，就算是玉台不说，也不能威胁他吧？

况且自己真的是替它着想的，这扁舟真是蛮不讲理！

她伸手贴在玉台身上，便开始将自己的灵气渡过去，想着要离开这里了。

玉台软玉在怀，心略安稳，于是侃侃而谈道：“据说生灵化作人形，有两个法子：一是游历凡尘俗世，自己体悟何为形态，何为人身，最后拟化而生；另一种便是由已作人身的生灵点化，经由格物，入茧，化生三阶，犹如破茧成蝶般，化作人身。”

“第一种，难吗？”

玉台叹道：“难，难于上青天，但又如何？

世间一切自己看，自己觉悟，便是化作何身，也是你自己意愿而为。

但若走第二条道，便是诸多他人意见，强加你身，你又岂知，最后破茧而成的人，便是你想要做的人呢？”

“难，便要许久许久……”

扁舟沉默了，它载着两人破浪前行，凉风卷着雾色掠过，这天地间的湖泊与迷雾，却似永远都望不到别物，终于，它幽幽道：“不要许久。

许久，没有尽头。”

青鸾听闻这句话，不知为何眼眶忽而泛酸，双手不自觉地攥住了玉台的衣襟，自己虽然没有经历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可是她也能感觉到那字句中的悲凉。

玉台眼帘低垂，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道：“所以，你要走第二条路？”

“是，你叫玉台？”

玉台点了点头。

“你也是生灵么？”

玉台又点了点头。

“你点化我。”

这四个字落入两人耳中，都各自生出了一丝不对劲，青鸾秋眸流转，担忧轻声道：“点化是你告诉它方法，便可么？”

玉台摇了摇，认真道：“演化为人每一步都极为重要，一刻钟都不可离开。”

青鸾暗叹一声，如此难事又哪是说上几句，便能够解决的，是自己过于天真了。

她想到两人未来颠簸艰险，便下意识道：“小船儿，对不起，我们是在被人追杀，日夜里自身难保，帮不了你点化为人。”

“很久见不到人，见不到生灵，一大片空白，很多忘记了。

不要忘记，要做人，你们点化我，不要丢下我……”

“如此的话，”青鹭咬了咬唇，尽量柔声道：“我们以后摆脱了追杀，便回来找你，那时候我们便陪着你，直到你演化为人好吗？”

“求求你们……”

青鸾用力地摇头，道：“小船儿，我们在被追杀，如果带着你或者留下来，我们就会被抓住，我们会杀死的。”

“抓住？

对，你们是鱼，我要抓住你们，不要让你们走……”

青鸾心中一跳，她慌张地望向玉台，接话道：“什么意思？”

“你们会飞，可是之前力竭了，我接住了你们，载到了湖的深处，让你们飞不出去，不答应我，就让你们下去……”

青鸾着实大吃一惊，这一叶扁舟平日里连说话都不利索，没想到是底下竟如此聪明，把自己两人的死穴看得一清二楚！

青鸾虽说灵气难以用尽，可精神却支撑不住，而玉台则是相反，平日里根本不需要睡觉休息，却没有灵力支撑下去。

“我答应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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