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血红(1/2)
不约而同的,楚秦双方都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骑兵身上。
不同之处在于:决定秦军反击的是两翼骑战是否严重削弱楚军骑兵,只有消耗了楚军大部分骑兵,对齐军阵列的勾击与正击才能施行;决定楚军进攻的是三军步战是否严重削弱秦军步卒,只有消耗秦军最少两道军阵,三个重骑楔形阵才能破阵而出,直趋秦军幕府。
对秦军而言,联军人少,破阵即可胜利;对联军而言,秦军人多,杀枭方能克敌。
市籍士卒的强撑和赵腾关键时刻的犹豫,使得秦军的夹击之计功亏一篑,齐军阵列尚未击溃,楚军重骑已破开秦军中军,杀向秦军幕府。
当淮南师的矛阵突破缺口开始侧击时,秦军中军立即陷入比此前齐军还要糟糕的三面围攻,阵列一时皆溃,退兵的钲声恰恰在这时候响起。
军阵被敌军击破,鸣金后退并非不可行。
后退,不让敌军通过缺口腹背夹击更多的阵列,这本是一种正常的止损。
然而后退永远比进攻困难,尤其是在这种不利情况下的后退,尤其是横陈三千五百列军阵的后退。
刘池直觉上感到一旦后退,整条阵线将马上崩溃。
王翦则不以为然,他相信军阵能退回来,最少能退回大部分士卒。
也只有最前方三千五百列的军阵成功后退,秦军才能获得最终胜利。
可以说后退不仅仅是止损,还是胜利的必须。
然而,他这个大将军要想指挥秦军获得最后的胜利,还须先在楚军重骑的攻击下幸存。
“列阵——!”亲卫之将王罗立乘着戎车奔到幕府最前方指挥短兵列阵。
隶属于护军大夫的千名护军士卒则在卫卒将领荒的率领下,在幕府短兵阵列的内圈围绕着扶苏列阵。
两道阵列加上幕府外原本存在的拒马、车阵,重重保护着秦军幕府。
‘轰轰轰轰……’最后一道秦军军阵被楚军轻骑扔进了重型掷弹,阵前身着钜甲的秦卒被掷弹炸飞,阵末身着皮甲的秦卒即便没有被炸飞,也被暴雨一般的弹片击中。
四十行纵深、十四万秦军组成的军阵仿佛被锥子钻出了破洞,妫景率领的重骑风一样的掠过,阵列已显散乱。
紧追而来的景胜仍然保持着完整的阵型,骑阵以一种并不快速的步伐奔向三百多步外的秦军幕府。
“景将军!”五十万秦军皆在身后,眼前只有四千短兵屏护的秦军幕府。
学着熊荆的模样,妫景按下心头的羡慕大喊一声景胜,手中镍钜之剑直指幕府上空那杆飘扬着的羽旌。
“驾!”景胜没有答话。
他跟着前方提着掷弹的百名轻骑,胯下战马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妫景不在意他是否回答,他也不需要像熊荆那样反卷刚才突破的秦军阵列。
他降低自己的马速,以使自己率领的六百多骑被景胜的骑阵越过。
他将在景胜击破幕府外围那道军阵后,跟着突入幕府厮杀。
他相信只要斩杀了王翦,夺取了那杆羽旌,正在败退的几十万秦军会由败退变成溃逃。
秦军一旦溃逃,战争也就彻底结束了。
北风愈冷,景胜踏起的雪尘扑面而来,小腿毫无知觉,疲惫像山一样沉重。
即便如此,妫景也不自觉笑起。
他似乎看见了等待自己的妻子,看见了半人高已人嫌狗厌的儿子和刚刚会说话的女儿。
他还看见了楚国成为天下的霸主,强令天下各国不得擅自开战。
他更看见自己的封邑成臼,这个不大的城邑他细细走过几遍,每一块界石他都亲自清理擦拭过。
他忽然想:战后自己或许也要造几艘海舟,即便不去西洲贸易,也应该去东洲占一片地,建一座城邑。
追着景胜的骑阵,妫景忍不住幻想战后的未来。
在他的后方,听闻金声的秦军慌乱退却,联军士卒一边追击一边欢呼。
没有参与厮杀的熊荆正死死盯着景胜的将旗,两个重骑阵冲向秦军幕府,不出不意外必能斩杀王翦,只是扶苏怎么办?
如果扶苏死于此战,蒨媭会痛不欲生吧。
熊荆想到了芈蒨,战线另一侧军司马庄无地看着眼前的钜甲夷矛不可抑制的颤抖。
钜甲奇怪的破裂,破口处没有金属常见的翻卷倒刺,反有从未见过的龟甲般的裂纹。
若非这确实是一副楚制钜甲,他都要以为这是块王宫里的瓦当。
钜甲如此,夷矛类似。
夷矛矛锋不知何故脆断,露出银白的矛身。
上面同样没有金属状的翻卷或者倒刺,昔日无坚不摧的夷矛变成了银白色的枯枝。
“全师皆如此?
!”倒抽口冷气的庄无地看着南郡师司马斗卫,渴望着他说不是。
“禀军司马,全师皆如此也!”南郡师屏护着右军炮阵,离全军最近。
师率斗矢发现兵甲异常连忙命师司马斗卫亲自送来。
“师率言,我军兵甲无故而损,不似往常。
此或是神灵显灵,请大敖与军司马三思。”
“万不可言于他人!”庄无地深吸了一口气,让斗卫退下。
他想寻找战线另一侧的熊荆,可惜秦军的退怯、联军的追杀激起了更多雪尘,北风呼啸,这些雪尘掩盖着一切,整个战场只有半是欢呼、半是呐喊的巨大声浪。
他犹豫中、思索着,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如果不光是南郡师的兵甲有异,而是全军的兵甲有异,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将有巨大的危险。
此时就应该鸣金收兵,仔细查明原因之后再与秦军决战。
如果仅仅是南郡师的兵甲有异,在秦军退却时突然鸣金收兵,那等于是放了秦人一条生路,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遗患无穷。
这一刻,庄无地犹豫,熊荆凝视,妫景微笑。
看着越来越近的楚军重骑,王翦端陆离镜的手纹丝不动,眼睛一眨不眨。
楚军越来越近的同时,幕府里令骑四出,带着最新军命的他们并未遭到楚军重骑的阻拦,他们正快速奔向前方那道军阵。
看到这一幕王翦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但仅仅是一半。
秦军是否能够胜利还取决于最前方的秦军士卒有多少人能安然后撤,还取决于楚军步卒是否会不屈不挠的追击。
两者任何一者出了差错,秦军最后都将失败。
“大将军有命,皆换铜矢!”重骑奔来,幕府内响起亲卫之将王罗的低喝。
强弩是威力巨大的武器,正因威力巨大,硬度更低的青铜箭镞也能射穿楚军的钜甲。
铜箭镞最大的优点是量产,浇铸之后磨砺即可成矢,而钜铁箭镞需要反复的渗碳锻打,还要非常精到的淬火,秦军有钜铁箭矢,但更多的是青铜箭矢。
楚骑还在两百步外,强弩已经上弦。
军令之下钜铁箭矢全部更换成了青铜箭矢。
弩手从射孔内看着越来越近的楚骑,呼吸越来越紧。
“射——!”王罗见最前方的楚骑已奔入一百步内,突然一声暴喝。
“射!”弩长跟着大喊,‘砰砰砰砰……’一连串的弩臂击打声,五百多支箭矢飞舞。
来不及看这些箭矢是否射中楚骑,弩阵间全是‘速速上弦’的喊叫。
“荆弩……”百名手持掷弹的轻骑奔行在骑阵的正前方,从正面根本看不出秦军幕府布置了五百多部荆弩,只能看到被乌幕遮盖的戎车或者重车。
弩矢飞出的刹那,他们才看到这些伪装的极好的荆弩。
荆弩初速不过九十米/秒,远低于火炮的初速。
一百步的距离箭矢最多飞行一秒多钟。
理论上轻骑尚有时间闪避,然而忽然射出五百多支箭矢,他们避无可避。
率阵奔驰的景胜看到前方飞出一片箭雨,人喊马嘶下有半数轻骑被射倒,他们手上的掷弹也跌落于地。
轻骑手上的掷弹全部点燃,和雷弹时间信管一样,燃烧有时间限制。
景胜一片摇头一边对身后大喊:“盾!”他手中的盾已经举起,然而一百步的距离上,强弩射出的箭矢无坚不摧。
这些射穿轻骑的箭矢带着风声袭来,不但射透他手上的盾牌,余势还击穿他身上的镍钜钜甲。
战马仍在奔驰,遭受重击的景胜双腿虽然夹紧了马腹,可手上的骑矛与盾牌接连掉落,再奔行十数步,停止呼吸的他终于飘落在雪地上,轻的像一片雪花。
仅剩的四十多名轻骑奋力将掷弹抛入车阵、拒马以及其后的短兵之阵。
‘轰轰轰轰……’,爆炸声起,伴随着硝烟,未死的两百多名骑士越过炸开的阻碍,手中骑矛直击慌乱的短兵阵列。
双方的矛柲几乎同时折断,发出清脆的声响。
重击下的军阵猛然凹陷,骑士也死伤一片,剩余的骑士弃矛拔剑,攒刺挥砍,可劈砍中短兵的头颅尚未斩下,手中钜剑已断成数节。
骑士并非只有一把佩剑,断剑后骑士抽出身后的备剑,劈砍中剑身再度折断。
佩剑如此,钜甲也莫名的破损,秦军短兵使用的铜矛出乎意料的戳破人马身上的钜甲,将马上的骑士和龙马一起捅杀。
手中没有武器,坚固的钜甲仿佛被秦人施了巫术,瞬间变成了楚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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