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圣人之地(1/2)
孔庙门口看门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小声商量了一下,便赶紧进去通报。
好在他们不认识严复,并不知道严复也懂英语,还是个真正擅长翻译的。
但显然并不是全国士子都知道他,这些早期的新学倡导者知名度仅仅局限在想学新学的人之中,这个比例就很少了。
没多久,看门的就回来了:“衍圣公说你们都进来吧。”
李谕对吕碧城说:“我就说你能进去吧。”
李谕抬腿就迈了进去,几年前他就来过这儿,但那时候已经变成了5A级的三孔景区。
吕碧城见李谕走得这么顺畅,讶道:“你竟然对里面这么熟悉。”
李谕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过了几道门,前面就是孔庙的核心——大成殿。
朝廷给予孔庙超然地位,从这些建筑礼节上也能看出来。
李谕过去直接到大成殿前给里面的孔子像拜了三拜。
衍圣公听到李谕的说法微微一愣,他已经想好了不少言辞要针对李谕,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侮辱先贤,没想到李谕第一句话竟然是要拜见孔子。
李谕心中叹了口气,也不指望他们就能有孔子那种治学的精神与水平,如果百家争鸣的情况放现在,说不定科学还真能发展起来。
衍圣公孔令贻就在这个叫做杏坛的亭子之中,他穿着满正式。
而李谕虽然也很正式,但一身西装,加上剪了发,在一众人群中显得非常扎眼。
李谕叹道:“哪有放弃一说!
为什么都认为新学与旧学一定势不两立?
只需要在学堂之中加入西学便可,传统不丢的同时又懂了新学,岂不美哉?”
颜景育说:“衍圣公所设想之境况正是不久将要到来的境况,今后一旦科举停摆,世人不通五经六艺,何谈国家兴盛?”
李谕本来是想让严复坐上首,但今天显然人家冲着自己来的,所以也就不再谦让。
颜景育有点愕然:“这……”
说到底,文化的脊梁不能丢。
这根脊梁是复合而成的,其中绝对少不了传统文化。
李谕搬出孔子本人的话,效果十分好。
李谕尴尬道:“我不想当圣人,也不是圣人。
而且甚喧尘上这个词语不太合适,如果你们能够深入了解一下西方强大的内因就不会这么说了。”
仅次于重檐庑殿顶的第二等级,叫做重檐歇山顶,故宫三大殿居第二的保和殿用的就是这种屋顶。
大成殿前有东西两庑,已经乌压压坐满了人,大成殿前是杏坛,也就是古代孔子讲学的地方。
不过现在修成了一个亭子。
李谕三人跨过大成门,来到了大成殿前的广场。
三人祭拜完后,来到杏林前,衍圣公说:“请坐。”
李谕又说:“我还听闻老子曾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辩证地看,不就是否极泰来?”
孔令贻问道:“夫子是至圣先师,如今我们怎么能放弃千年之传统?”
孔令贻他们当然是更加担心自己,如果真有本领才华,也就不需要靠衍圣公的名号了。
李谕乐得如此,尽可能削减对方的弹药。
实际上有许多其他地区的孔庙,比如北京孔庙里的大成殿用的就是最高等级的重檐庑殿顶。
“什么道理,明明是歪理!”
李谕说:“衍圣公不要通过把事情往坏处想,以及这样一种想象中的坏情景来阻止大家学习西学。”
这句话意思是说,知道自己无知的人才是真正智慧的人,不知道自己无知却自信满满的人其实是傲慢而愚蠢的。
只有认识到自己的愚蠢,才开始变得聪明起来。
圣人之所以能摆脱蒙昧状态,就是因为他们先承认自己无知。
孔令贻说:“莫非不懂西学就是无知,西学中才有至圣道理?”
李谕一方面是明白劝不动他们,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先糊弄一下;再者他说的也没错,此后咱们是犯过类似极端错误的。
李谕说:“难倒是不难,就怕诸位不肯屈尊去学。
经学发展这么多年,的确在深度上已经十分了得,但科学却在横向的广度和纵向的深度上都十分深远,新东西层出不穷。”
除了屋顶,曲阜孔庙用的柱子是七实二虚,侧面是三实二虚,也是仅次于九五之尊。
这件事如果深究的话,两边都不占理了,剪发的不对,不剪发的貌似也不对,于是孔令贻只好跳过这个话题。
而眼前的曲阜孔庙大成殿,屋顶也是用的重檐歇山顶,可见其级别之高。
李谕说:“并非奇装异服,衣服只是身外之物。
我并非只穿洋服,大部分时间也会穿传统服饰。”
孔令贻知道说不过李谕,突然直接问道:“帝师认为,科学与经学到底孰高孰低?”
“果然学习西学就会这样!”
只可惜现在的这些人没有这种精神了,毕竟是既得利益者,还是朝廷恩惠了两千年,突破自我十分难。
孔令贻见颜景育又接不上话,于是说:“朝廷如果重视西学,经学的地位势必降低,其中变数太大,你如何保证钻研科学会是引人向善、前途光明?”
颜回是孔子的大徒弟,地位就像基督教里的圣彼得,所以颜回被称作了复圣。
颜景育说:“我听闻报纸上说,你是当代科学圣人,却又不通经学,恐怕有点不符合你说经学不能丢的话,自相矛盾。”
孔令贻旋即明白了李谕的意思:孔子也没有辫子啊。
孔令贻说:“吾等实在担忧西学大举入侵,会让国学地位丢失,则国将不国。”
李谕淡定回道:“凡事都是有比较的,如果我不懂经学,就不会说出几句《道德经》的内容。
我学过经学,只不过和各位比起来差了一点,难道这就叫做不通经学?
人之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各位能够在科学上学到西洋成年之前的水平,才能对我说这样的话语。”
李谕说:“我再次强调一下,西学,不管是科学还是政法,都不是西方独有,而是大自然以及社会发展所蕴含的本质,不为人之意志转变,谁都可以发现,只不过我们慢了好多步。
西方称呼的真理,可以理解为就是我们所称的道,道法自然,自然可不是西方的。”
李谕坐下后说:“谢衍圣公。”
颜景育说:“自然不是。”
孔令贻支吾道:“作为读书人,经学自当是首要,做事先做人,这个道理绝不会有错。”
李谕并没有贬低经学,让他们的提防之心又降低了一些。
东西两庑之人似乎从李谕的话中感觉到李谕并不是要废弃经学,甚至还说国学地位会越来越尊崇,这句话总算对了点心意。
孔子长相确实~~~所以不能以貌取人。
严复也说道:“疏才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他并没有在搞新学与旧学的斗争,而是要大家在学习经学的同时仍然要注重西学,这样才是对国家有用之才。”
此外还有像是坤宁宫、皇极殿等,及泰山岱庙的天贶殿等也是,全国加起来只有十几座大殿有这种顶级规格。
东西两庑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他说的“坐”自然是正坐,就是三国演义里的那种形式。
李谕说:“此言差矣,这次来的路上,我也看了看一些古籍,其中很多观点让我感慨先贤已经有了大智慧,但现在为什么却忘记?
《道德经》中就说,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李谕说:“科学的道理就是在研究自然,我们不研究,当然就有别人研究。
但科学必然是没有国界,人却是有归属的。
我就是这个样子,怎么就没有国人的样子?
而且你最后这句貌似又是在以貌取人,就算是夫子的时代,也是不对的。”
颜景育又问道:“但现在的情况表明西学就是洋人所有,钻研西学势必会让人渐渐丧失本性,就像你现在的样貌,丝毫没有国人的样子。”
“地位?”李谕却反问一句,“不知衍圣公所说地位到底指的是什么?”
孔令贻说:“朝廷之意,必然是废除科举,恐怕今后国人便不学也不懂经学,这将是衰亡之相。”
但孔令贻身后的一人却发话了:“此情此景,实让我想到夫子当年所说之礼崩乐坏。
当今之世,何尝不是一次正在进行中的礼崩乐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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