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电梯叮咚一声停下，秦陌陌正要迈步出去，忽然想起这个十九楼的按钮是电梯里的另外一位按下的，初来乍到的她赶紧退回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人家先出去。

可是后面那个人并没有一点动静，她惊讶，回头看过去。

这张脸，似曾相识；那双眼，也很熟悉，冷冷地盯着自己，仿佛要看穿自己一般。

记忆中仿佛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总是冷冷地看着自己，带着不屑和嫌弃。

在那双冷冷的眸子下，秦陌陌的思绪穿越了十几年，回到了记忆中噪杂的面包车上。

眼前这俊逸严肃的面容逐渐和那个年轻俊秀的面容重叠，这双冷峻的眸子也逐渐和记忆中的那个重合……

秦陌陌渐渐有些僵硬了，顾向楠还是那个顾向楠，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低下头，咬咬唇，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久别重逢的喜悦自然有，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情景下，之前还不承认相互认识。

顾向楠见她垂下颈子，仿佛多年前一样，依然露出那种略有些羞怯的样子。

他闭了闭眸子，将心间有些澎湃的情绪压下，然后慢慢睁开后，眼中已经是一片深沉。

他开口冷淡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如果他没记错，她的公司距离这里有点远。

而他也刚从国外回来，在这里谈一桩生意，他是亲自看过她的公司的规模的，她的简介的，并没想过会在这里见面。

秦陌陌被这冷淡的问话一吓，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时候，连忙低下头小声说：“我是来参加公司聚会。”

顾向楠微微点了下头，说了声：“嗯”

秦陌陌虽然在他面前有些瑟缩的怕意，但到底是他乡遇故知，觉得就算彼此再不熟悉，也总应该有些亲热或者说感叹吧，谁知道这顾向楠一句【31小说网        更新快】“嗯”就把自己打发了。

想到自己刚才初看到他时的惊喜，心里那热乎便慢慢冷下，偏偏又听到电梯响起了有些刺耳的蜂鸣声，想来是电梯在这一层停留过久，开始抗议了。

她低低地说了声“再见”后，便头也没抬匆忙离开了。

顾向楠伸手摁在电梯‘open’的按钮上，任凭电梯的蜂鸣抗议，目送着她走远。

果然，她走向的地方，正是那个贴有“影丽”两个红色字母的地方。

影丽，正是他前些日子收购的这家公司。

秦陌陌走到那玻璃门口，不知怎么竟然又回头看了电梯这里一眼。

顾向楠就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慌忙摁上了‘close’按钮。

电梯门仿佛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隔绝了她回头望过来的视线。

顾向楠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影渐渐在面前成为一条缝，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他想了想，按下了二十楼的按钮。

意识到自己落荒而逃的时候，秦陌陌已经身在公司里了，她停下来，努力平息因跑动和激动而起伏的呼吸。

这就是他的真实感想吗？

原来觉得命运是一种戏谑的人不止她一个。

这五年来，她想起她和宋林的点点滴滴，一遍一遍地温习，然后一件一件地抚平减淡，一点一点地遗忘。

但对于顾向楠，她不知道是该遗忘还是挽回，他们怎么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他对着她狠狠地踢了一个易拉罐，然后一脸厌恶地转身离去的画面。

她也曾经想过，如果没有发生那件意外，她就不会认识顾向楠，或者她不那么放不下，贪心地想着借他来刺激宋林，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就好了。

可当她辗转地在各个偏远乡镇小学奔走挽回学生，心中堆满沮丧的时候，她忍不住忆起这一段人和事，遗憾在心，终难平复，还有哪种失落更能让她记住她此行的目的呢？

之后，在b市的老乡弄了个聚会，徐璐喝多了，一直拉着她的手哭着道歉，说很对不起她，抢了宋林，抢了她的男朋友，但是他们两个人实在是情难自禁，请她原谅等等。

全部的人都看着她，她有一种被人剥光了参观的羞恼。

更要命的是，赵琳琳居然跟徐璐争辩，说她是顾向楠，跟宋林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说，秦陌陌来了三次，哪次不是找我们几个作陪的？

徐璐跟赵琳琳辩解，说秦陌陌是来找宋林的。

两个人都喝了不少，吵得有点忘形了，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她已经输掉了比赛，不想连面子都输掉，不想成为众人眼中千里迢迢从c大过来只是为了看喜欢的男孩子跟他喜欢的女孩子相亲相爱的可怜的人。

于是她说：“我喜欢的，可一直都是顾向楠，徐璐姐，你不要太迷恋宋林了，他在别人眼中可不是你眼中那么宝贝。”

她承认，她希望能让宋林心里不舒服，哪怕只是一点点。

听了她的话，徐璐虽然尴尬却安心的笑了，宋林越发沉默，其他人却兴奋了，一直催着顾向楠回应她的表白。

顾向楠没有揭穿她不堪一击的谎言，只是喝下了一杯又一杯来道喜的酒。

她提着的心渐渐就放下了，心底感谢有他这么一位铁哥们儿。

事情却失控了。

第二日班级群和校友群里满世界轰炸的都是她追求顾向楠，而他已默认的事情，还将他和宋林放在一起比较。

两人都是g高的骄子，关注度都很高。

顾向楠没有上线，顾向楠上线了却不发一言。

她以为他的沉默是为了帮她，然而她却忘了他是多么骄傲的人。

黑夜中，他的脸比夜更沉。

他问，秦陌陌，你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不知道你一直喜欢着我？

她的委屈、焦急和道歉完全没有得到谅解。

他说，秦陌陌，你如果告诉我你喜欢他，这三年我总能帮你争取到的。

他说，秦陌陌，你真让我失望。

她失去了爱人，也失去挚友，她终于知道晚风原来可以这么冷，让人心冰冷。

第二天她回了c大，过了几天，徐璐和宋林也去应聘的公司实习，与她渐行渐远。

不久之后就听说顾向楠要出国的消息，她吃了好大一惊，打他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打宿舍电话他的同学说他已经搬出去住了，他也一直没有上qq，她完全联系不上他。

同学们纷纷问她，他怎么突然出国了？

那她怎么办？

为什么要来问她呢？

她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没什么不同，都一无所知。

得知他已经出国的消息，已经是差不多快一年之后了。

曾听说他移民的消息，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场合相遇，然而这样的幸运丝毫没有冲淡心湖起伏的波澜。

秦陌陌叹息着自己的懦弱，摸了摸口袋，翻出一张十块钱，放进路边的自动贩卖机里，弯腰搜寻自己想要的饮料。

背后响起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然后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按了按钮，一罐奶茶就滚了下来。

秦陌陌的心就跟着找零的硬币叮叮叮地跳着，她蹲下去拿出奶茶，却不敢站起来。

贩卖机的玻璃映着路灯，人影有点模糊，晚风吹得树叶呼啦啦作响。

背后的人伸手拿起她手中的罐子，她顺着站了起来，没有回头。

他重重地抓起秦陌陌的胳膊，拉她转身，将她推到贩卖机的玻璃上，幽深的眸子看着她，久违的清泠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秦陌陌，几年不见，你长出息了。”

那一刻，秦陌陌觉得百感交集，庆幸、欣慰、恼怒、高兴什么都有。

胳膊上传来的痛感让眼睛不受控制变得潮湿，他的话更是如同利箭射中她的心脏，让她的故作镇定轰然倒塌，万般纷杂思绪顿时涌上心头，视线开始模糊。

她拼命忍着忍着，却止不住地呜呜地哭泣起来。

顾向楠一怔，放开手，看着她拼命用手背擦着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哭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求你，不要再叫我秦陌陌了。”秦陌陌抬手掩着眼睛，哽咽说，“以后不要再叫我秦陌陌了，不要再叫了。”

他沉默了半晌，将她的手拉下来，不让她再挡着红肿的眼睛。

秦陌陌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不看他，为什么总是要在他面前流泪呢？

已经在他面前哭了三次，每一次都是这么的狼狈，这么的不堪。

“刚夸你长出息了，结果一点也没变。

时光，你真让我失望。”他说着，拿起奶茶罐子按在她的额头上。

那一夜，他说，秦陌陌，你真让我失望。

只是称呼的不同，秦陌陌的心境却判若云泥，这一次，她高兴得再次泪眼盈眶。

久别重逢，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加上夜深，顾向楠便送秦陌陌回临时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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