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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阿陵(1/3)

现在要把时间,倒回到十二年前——房灵枢只猜中了事情的关键,但具体的年、月、日,唯有当年经历过的人可以记得。

房正军像一具僵化的行尸走肉,他原地坐在那里,沉思了很久,从他胸腔里发出一阵一阵浓|浊的痰音,那是他压抑了太久的复杂的心情。

他呼吸着,时间在他沉重的呼吸里溯流回去,他离开了长安,回到芝川去、回到金川去,他的老战友梁峰又复活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许梁峰此时还在射击场上争取荣耀。

所有一切,都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早晨了。

对于十五年前的房正军来说,对于那时候的关中警方来说,“金川案”还是一件十分有希望破获的大案要案。

先从第一次凶|杀案说起。

这起血案发生在金川,卢世刚家,二零零零年的夏天。

死者是县拆迁办副主任胡某,他和卢世刚的关系只算是熟识——确切地说,他们近乎有仇。

公|安局接到报案赶去现场,现场的情况令人心悸。

胡某已经死亡,他的尸体被五花大绑,跪在床头,卢世刚的妻子张秋玉当时身受重伤,也被五花大绑,跪在床下。

当时金川县沙场村正在拆迁,胡某专门负责这个拆迁项目,因为做得不太厚道,群众对他意见很大。

而张秋玉身为居委会主任,和胡某一向走得很近。

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秋玉的丈夫卢世刚。

而他作为村里反对拆迁的钉子户带头人,和胡某所在的拆迁办有过数次争执乃至械斗。

群众之间更加传言,因为张秋玉和胡某有奸|情,所以卢世刚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不过到底呢一夜夫妻百日恩,卢世刚没舍得对老婆下杀手,张秋玉又被抢救了过来。

张秋月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个孩子当然流|产了。

大家都说,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卢世刚这一手够狠,留下母的,不清不白的野种嘛,弄死算了。

卢世刚显然有很强的作案动机。

当时的金川县派出所所长陈国华,副所长房正军,立刻达成共识,逮捕卢世刚并进行了审讯。

审讯结果有些尴尬——卢世刚因为之前械斗抗拆,被拘留谈话,案发当夜,他刚从拘留所里被放出来,又被房正军抓着教育了好几个小时。

尸检报告则显示,早在卢世刚离开拘留所之前,胡某就已经被害身亡。

卢世刚没有犯案时间。

他在拘留所里自责万分,为了他重伤的妻子痛哭流涕,寻死觅活,只喊“让我死了算了。”拘留所的干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捆又是麻|醉针,才没让他在拘留所里自尽。

因为胡某作风一向不好,因此群众对这个案子意见很大,几次上|访,大家都觉得凶手简直是为民除害,加上公|安局方面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也检不出指纹和脚印,一时间群情激愤。

陈国华和房正军焦头烂额。

他们不敢释放卢世刚,又无法举证卢世刚杀人。

只能先行拘留,将他作为嫌疑人看管起来。

当时的审讯流程还不是很严谨,卢世刚在拘留所里呆了大半年。

仿佛就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大半年之后,另一起杀人案在金川县爆发了,死者是拆迁办主任杜某。

这一次,凶手干脆利索地完善了自己的作案手法——还是五花大绑,但现场更加洁净了,杜某一家三口全部遇害。

卢世刚没有任何嫌疑,他人在拘留所里。

民间愤怒的声音越来越高,大家都觉得这个无名杀手实乃义侠,专杀害人精。

金川县那几年的拆迁矛盾异常激化,因此这个案|件从一个连环杀人案,上升到了党群关系的问题上。

房正军原本就坚持疑罪从无,这时候便劝说陈国华:“卢世刚的确无辜,他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作案时间。

现在闹得这么大,把他放了吧。”

房正军犹记卢世刚离开拘留所的那天,一步三回头。

“青天,青天。”他流着泪说:“还我清白了。”

当时还有人为房正军鼓掌叫好。

就是这样嘛,大快人心,祸害原本就该死,无辜的老百姓为什么要被关起来。

而房正军却对卢世刚的表现起了疑心。

他演得太过了,整个人脸上都是大喜过望。

他的狂喜仿佛不仅仅来源于沉冤得雪,而似乎是一种侥幸。

这些内情,因为涉及到政|府形象和群众关系,被严密封|锁起来,新闻单位严禁报道。

几年过去,无人再提起这个案子背后的故事,它也就逐渐被淡化。

加上当时网络还不发达,因此更加无人知晓。

房正军回想那时他的所作所为,只有“后悔”二字可以形容。

他不后悔坚持疑罪从无,但他后悔自己放人放得太轻率。

他那时还年轻,有英雄主义情结,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救护无辜的事情。

而更多无辜的生命,在后来的数年里,给他上了血的一课。

那些当初为他鼓掌叫好的人,很快震慑于接下来的数起血案,他们的嘴皮一翻,又开始数落起警方的无能。

说到底怪谁?

不就是怪放走卢世刚的房所长吗?

哎呀,他升官发财,调任到外地去了,不晓得是不是当初收了卢世刚的钱呢。

房正军不在乎美名与骂名,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无所作为。

他的人生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追凶。

而凶手隐匿无踪。

房正军在那几年里十分神经质,他走在路上,看谁都像凶犯。

房正军还记得接到报案的那个早上,那是二零零贰年的立秋。

在接到电话之前,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当时他已经调动去了芝川,电话是陈国华打来的。

“老房,你快来阿陵,出事了。”

作为前三个案|件的主要参办人员,房正军责无旁贷,报告之后就立刻驱车赶往阿陵。

连环杀人,还是那样的手法,已经是第四案了。

这次的受害者是三口人,一对夫妻和婆婆。

房正军进了现场,头像针扎一样的疼。

凶手把犯案现场打扫得这样干净,场面是那样熟悉。

他在嘲笑警方。

是的,你们抓不住我。

是的,你们根本不懂我。

尸体已经开始膨|胀,房间内弥漫着臭气。

房正军一言不发地戴上手套,检查每个房间,看看是否可以找到遗留的证据。

这个房子是自建房,被害者全部集中在二楼的堂屋,房正军一点一滴地搜过去。

忽然地,他在尸臭里,闻到另一种奇怪的气味。

那不同于死人的尸气,是一种活人才有的、便溺的气味。

厕所在一楼,这不是厕所传来的气味。

他循着这气味,满屋地打转,最后走到一个矮柜前面——太矮了,很难相信这里会藏着人,也许只是猫或者狗。

房正军思量片刻,还是蹲下|身去,打开那扇门。

“……”

门里蜷缩着一个孩子,他在这个柜子里已经呆了不知多久,如果案发当时他就在这个柜子里,那么他已经在柜子里蹲了整整两天两夜。

他下|身实在肮脏不堪,薄薄的短裤上全是屎和尿,湿了又干,变成一条一条黄褐色的痕迹。

人已经昏厥了,蜷在柜子里,像是死了一样。

房正军紧急地去试他的鼻息,又试他的脉搏——还活着!

还活着!

他一把将这个孩子抱了出来,几乎张口就要喊“还有人活着”,下一秒,他闭上了嘴。

不能让人知道这孩子还活着。

因为凶手可能就隐匿在极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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