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大夫背着药箱进来,把过脉,重新开了一副镇痛的药。
两个大丫头丝毫不敢怠慢,亲自熬好,毕恭毕敬端到主子床前,舀出一勺吹凉,细声细气道,“小姐,喝药吧。”
虞品言拿来一个软枕垫在她身后,又铺开一条手帕,盖住她衣襟。
虞襄将头扭到一边,眉头皱得紧紧地。
丫头愣了愣,忙又将勺子递过去。
虞襄左右摆头,硬是不肯就范。
那丫头有些急了,恨不能掐住她下颚强灌,却又碍于小侯爷在一旁盯着,不敢露出丝毫不耐。
“襄儿别闹,喝了药腿就不疼了。”虞品言压住她动来动去的小脑袋,颇有些哭笑不得。
“哥哥喂我才喝。”虞襄反手握住他大掌,可怜兮兮的哀求。
虞品言笑得无奈,接过碗,学着丫头的样子吹凉了,喂到那苍白的唇边。
小姑娘这次没再躲避,乖乖把药喝下,脸立时扭曲了,可见怕苦的很。
然而再喂,却依旧大口大口的喝,刚消下去的泪珠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小模样说不出的可怜,漆黑的瞳仁里却蓄满坚毅。
伤成这样不怨不恨,更没有崩溃绝望,仅是发发小脾气,使使小性子而已。
这个妹妹,比他想象中更为坚强。
少年清冷的眸光逐渐柔和下来,喂完药,从碟子里拿起一颗蜜饯塞进妹妹嘴里,看见她瞬间舒展的眉眼,自己的唇角也忍不住上扬。
“哥哥,腿一点儿也不痛了。”虞襄言之凿凿。
虞品言眼中的笑意更浓。
药效哪能上得如此之快,小丫头明显是在安慰自己。
“哥哥,以后天天喂我喝药好么?
你不来,都没人陪我说话。”虞襄脸上的光彩黯淡下去。
“好。”虞品言将她额前的乱发塞到耳后,心情十分复杂。
从今往后,在这偌大的侯府里,虞襄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拉钩。”虞襄伸出小拇指,轻轻晃了晃。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日子长了,或多或少会积下些感情。
虞品言是永乐侯府唯一会护着她的人,自然要好生相处。
“拉钩。”虞品言也伸出小拇指。
虞襄勾着他不撒手,片刻后耐不住疲惫睡了过去。
虞品言静静等候,见她睡得沉了才小心翼翼抽-出指尖,却见她猛然颤抖起来,睁圆的瞳仁里满是惊恐,看清床前的人影,又迅速恢复平静。
终究被那场劫难惊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虞品言忙倾身上前拍抚,口里呢喃,“莫怕莫怕,哥哥在这里。
没事了,都过去了。”
虞襄轻轻哼了哼,这才慢慢阖眼,忽又勉力睁开,道,“哥哥,帮我把东西全都要回来。
她太坏了,就是扔掉也不给她。”正主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几年,也许几天,虞襄从现在开始就得攒银子,为日后做打算。
送给虞思雨那些财物都很贵重,再加上每月五两的月钱,连送了六年,加起来便有三百六十两,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虽然她不是侯府血脉,可这些东西却买不来她的双腿。
她拿便拿了,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虞品言一时半会儿没听明白,见她硬撑着眼皮等待自己回答,只得连连点头,哄得她再次熟睡才寻思过来,摇头失笑。
轻手轻脚走出房门,他看向立在廊下的两个大丫头,问道,“虞思雨平日都拿了襄儿哪些财物,你们可曾记得?”
这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月钱全花在自己身上,半厘未替‘虞襄’存,看上什么直接顺走,把私库都搬空了。
在她们看来,虞思雨占‘虞襄’便宜就等于占她们便宜,无奈‘虞襄’是个傻的,有求必应,虞思雨的奶娘又很会来事,抓住她们把柄恐会闹到老太太那里。
她们只得佯装大方,实则心里怄的半死。
虞思雨拿走什么,她们哪里会忘,连忙一样一样报出来,同时心里忐忑难安,生怕小侯爷要查虞襄私库。
索性虞品言不管内宅之事,写下清单后命人前去讨要,这便回了书房。
襄儿为他失去双腿,半生尽毁,他必定竭尽全力去补偿。
至于虞思雨,她只能拿她该拿的,旁的最好不要肖想。
即便真正的虞襄流落在外生死不知,也轮不上她当这永乐侯府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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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思雨昨日吓得狠了,日上三竿还病怏怏的躺在床上,额头覆着一条湿帕子。
一名小丫头端着洗脸盆进来,轻声唤道,“大小姐,该起床了。”
虞思雨翻了个身,不加理会,却听小丫头放下铜盆噔噔噔的跑出去,语气惊诧,“冯嬷嬷,您怎么来了?”
这冯嬷嬷不是旁人,却是虞品言的奶娘,尽心尽力拉拔虞品言长大,在侯府很有些脸面。
虞思雨吃罪不起,勉力爬起来相迎。
“大小姐脸色极差,可是生病了?
怎不让人去找大夫?”冯嬷嬷笑容和蔼,语带关切。
虞思雨眼眶逐渐泛红,垂着头,低声道,“大夫都去了妹妹那里,昨日让人寻了四五遍也不见来,便罢了。
我自己敷敷帕子,反倒省事。”
冯嬷嬷脸上的笑意变淡,暗自摇头。
都这境地了还不忘给二小姐上眼药,真真是愚钝。
虽然二小姐不是侯府血脉,现今却占着嫡女的尊位,与她争锋便是意图以庶压嫡,老太太如何能容!
再者,二小姐救了侯爷一命,落下一身残疾,侯爷又怎会亏待她?
与二小姐交恶等同于与侯爷交恶。
也不知大小姐是怎么想的。
心下泛着嘀咕,冯嬷嬷也不接她的话头,开门见山道,“大小姐,老奴此次奉侯爷之命来替二小姐讨要财物,还请你行个方便。”
“讨要财物?”虞思雨虚弱的嗓音立时拔高了好几度,“讨要什么财物?”
“便是大小姐往日里从二小姐那儿要走的财物。
这是清单,请大小姐过目。”冯嬷嬷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虞思雨接过细看,秀丽的脸庞扭曲的不成样子,尖声诘问,“送了人的东西,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二妹妹如此无理取闹,大哥竟也纵着她么?”顺来的东西有些摆在屋内,有的打点下人,绝大部分都被她当了银子拿去接济姨娘,如今叫她怎么归还?
万万没想到虞襄腿断了,性子也变得如此乖戾,接连整治得她有苦难言。
“二小姐为侯爷废了双腿,舍了下半辈子,莫说二小姐只是要回自己东西,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海里的明珠,侯爷也得给她弄来。
还请大小姐看在二小姐重伤在身心绪难平的份上莫与她计较。
侯爷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大小姐这便使人去拿吧。”冯嬷嬷略略躬身,态度看似温和,实则强硬。
虞品言发了话,虞思雨如何敢忤逆,搜罗了小半个时辰才集齐十之一二,还有十之八-九无论如何也交代不清去向。
她一个深闺小姐,自己有月钱,府里又供着吃穿,每年竟还花掉三四百两,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冯嬷嬷打死都不相信。
想是拿去接济她那姨娘了吧。
冯嬷嬷暗自记下,命人将少得可怜的东西抬走,并附上侯爷送的许多贵重宝贝,凑齐了十好几箱,浩浩荡荡抬进二小姐院里。
待冯嬷嬷去得远了,虞思雨跌坐在榻上发呆,半晌后回神,环视空荡荡的房间,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那些东西本就是侯府的财物,虞襄一个野种,有什么资格拿取?
!
自己才是侯府正经的小姐,凭什么被她一个野种欺凌!
太太糊涂了,哥哥糊涂了,就不信老祖宗也跟着犯糊涂,纵容一个野种在侯府里作威作福!
想到这里,虞思雨立马换了件衣裳,红着眼眶往正院疾奔。
正院,老太太盘坐在榻上,脚边摆着一本经书,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正在闭目养神。
陪房马嬷嬷轻手轻脚进来,附在她耳边道,“老太太,大小姐跪在外边哭呢,说是要见您。”
“跪着哭?
怎么了?”老太太眼都没睁。
马嬷嬷将二小姐讨要财物的事儿说了,老太太这才睁眼,道,“虞襄可算是开了窍了,我冷眼看她多年,只今日这回才算有了点嫡女风范……”说到这里便想起流落在外的亲孙女,她沉默了。
马嬷嬷不敢打扰,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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