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直了身体，直直的看向梦魇，道：“不过我现在明白了，它不是不想帮我，它就是个废物，如果它像你们一样厉害，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审讯室里安静了很久，梦魇都放下了游戏，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好一会儿道：“你的童年确实很惨，但你现在这样也是你咎由自取。”

他深吸了口气，往椅背上面一靠，想到了那条这会儿还在度假旅游的龙，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的童年是这么艰难的，好歹你在艰难的时候遇到了小蝴蝶，一个愿意保护你，陪伴你的朋友，但有更多的人，他们的幼年也艰难，辛苦，但他们只能自己咬牙走过来。”

“我有个朋友，从还没有出生开始就被人算计上了，并且决定了她的未来……她还没有出生，就有人觉得她未来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存在，于是为了遏止他们臆想的事情发生，他们……”

梦魇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起了自己当时跟谢屿进入曲禾记忆里时看见的那些情景。

其实当时在小蝴蝶的梦境里看见幼年的牛曙时，他还没有想到曲禾，但刚刚听见牛曙说的那番话，他就想起来了。

起初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们听见了一道声音一直在说话。

这道声音除了总是会强调曲禾是蛇之外，其实也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没多久，周围这一片黑暗好像没有之前那样黑不见底了，隐约能看见一些模糊的东西，随着“咔嚓”的细响，终于，小黑龙破壳而出了。

可是，刚破壳的小黑龙并没有角，黑漆漆的一条，还有四条腿，像是一条丑不拉几的四脚蛇。

刚出壳的小黑龙其实很乖，它还记着自己没有破壳之前那道声音叮嘱它的话，要把壳吃了。

于是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周围，它就抱着碎裂的蛋壳吭哧吭哧咬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小黑龙动作停顿了一下，脑袋歪了歪，张嘴就要吐，但很快又想起了那道声音的叮嘱，于是又把这口蛋壳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嗷呜~好难吃……”小黑龙哼唧哼唧，一边嫌弃一边慢吞吞吃着蛋壳。

吃的还剩下一点的时候，它仰躺着倒在地上，打了个饱嗝：“嗝~好撑……”

躺了一会儿，小黑龙四脚朝天躺在那里不动了，眼睛也闭着，只有因为刚刚吃饱而微微鼓起的肚皮一上一下的起伏着，吃饱了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睡得并不久，因为她在蛋壳里面的时候已经睡得够久了。

不过是一个日夜轮换，她就从睡梦里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短短的前爪还抓着两片蛋壳，她看着蛋壳发了一会儿呆，砸吧砸吧嘴，还是觉得没有什么胃口。

“我现在还不饿，晚点再吃吧……晚点再吃……”她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心虚，偷偷将两片蛋壳藏了起来，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更像是在解释给那道声音听。

但黑暗之中并没有响起她熟悉的声音，只有她在自言自语的嘀咕，嗓音还稚嫩着。

她一点也不在意，因为没有破壳之前那道声音也不是经常会响起的，尤其是在她快要破壳前夕，那道声音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过了。

小黑龙的视力天生的好。

虽然这山洞里黑漆漆的没有光亮，但她还是能够看见一些东西，至少在摸索的时候不会撞向山壁。

更值得庆幸的是，她往前并没有走出太远就看见了光。

起初只是一个小白点，紧接着小白点越来越大，而小黑龙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她开始奔跑起来，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稚嫩的叫声里都是期待和开心，唯独没有害怕。

“嗷呜！”

这天是个好天气，有阳光，但并不热，山风吹啊吹，水面上波光粼粼特别好看，就是瀑布落下来的水声有点太吵了。

小黑龙甩了甩脑袋，“噗通”一声跳进了水潭里。

它往水潭底游了游，没见到一个活物，也没见到潭底，反倒是它越往底下游就越是视线就越是昏暗，甚至于，那种期待和愉快的心情也被另外一种糟糕的感觉给替代了。

片刻后，小黑龙放弃了往水潭底下游，它回到了水面上，飞快的游上了岸，跑了好远才心有余悸的回头去看那片水潭。

阳光落在水潭上，水面被山风吹出阵阵涟漪，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它一起出来。

小黑龙呆站了一会儿才悄悄松了口气，短短的爪子还像模像样的想要拍拍自己的胸口。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小黑龙总会在白天的时候往四周逛去，晃晃悠悠的，这里钻钻那里看看，天快黑的时候她就会回到这里，但不会靠近那个水潭，而是回到自己破壳的山洞里。

她觉得黑夜里的山林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一样，不知道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虽然自己就挺黑的。

虽然山洞里也很黑，但那是她破壳出生的地方，于是就成了一个例外，一个能让她安心呼呼大睡的地方。

碰上下雨的时候她就待在山洞里哪也不去，恹恹的趴在山洞口，其实除了变大变浑浊的瀑布之外，她什么也看不见。

“嗷呜~你怎么不跟我说话了呀？”小黑龙无数次的问出这句话。

但空旷的山洞里，除了外面瀑布水声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声音响起。

连她自己的声音都被瀑布水声给遮掩了。

“唉~”小黑龙翻了个身，肚皮朝天，四肢踩着空气扑腾了几下，嘀咕道：“等天气好了我就去外面，去更远的地方……”

嘀咕完不得劲，她又往旁边翻滚着，滚啊滚，滚啊滚，她滚进了一堆果子里。

这些果子是她从外面带回来的。

但不是给自己吃的。

每次在外面发现好吃的果子了，她都会带一份回来，放在这里，嘀咕着：“给你带的果子哦，这个酸酸的，这个特别甜，这个一点点酸……看你喜欢吃哪个，我以后就给你多带一点。”

然后她就心满意足回去睡觉。

当然，一开始她是假装睡觉的，偷偷的睁开眼睛盯着这边，想着等拿到声音出来拿果子的时候，她就把他逮个正着，然后让他陪她一起玩。

可她等着等着，把自己都给等睡着了也没等到有谁出现。

在她第二天醒过来后就手忙脚乱跑了过去，让小黑龙失望的是，她带回来的果子原封不动的放在这里，并没有人吃。

“啊……都不喜欢吗？

那我今天给你找其他的。”小黑龙把这些果子都塞进了自己嘴巴里，咔嚓咔嚓嚼着，晃着尾巴离开了山洞。

她隔一段时间就会带回来不一样的果子，但果子换了好多种，那道声音似乎都不喜欢，从来没有碰过。

过了两天雨才停下来，但小黑龙还是没有出去，她不喜欢黏糊糊的泥巴，所以等外面土地干了才探头出去。

这一次她跑得更远了，她找到了一棵被雷劈了的杨梅树。

杨梅树奄奄一息，神魂快要散了，连话也说不出来。

但小黑龙能够感受到它和山林里其他树木不一样，杨梅树能够听懂她说话，还会抖一抖给她吃自己藏起来的超大颗杨梅。

因为太开心，小黑龙这一次没能赶在天黑前回去，月上枝头的时候，杨梅树的神魂彻底散了，小黑龙感觉到它的气息变淡变淡，直到再也没法回应她。

她有一点难过，尤其是当她亲眼看见对面山林里那只贪玩的小山猫被大山猫咬着后颈带了回去，所有的小动物都结伴回去了，只有她，天都黑了也没有人来找她。

于是她趴在光秃秃又焦黑的杨梅树上嗷呜嗷呜哭了起来。

小黑龙哭的好伤心，可她哭到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来哄她。

只能自己哭累了趴在杨梅树上呼呼大睡起来，睡醒了之后她就哼哼唧唧下了树，和已经不再有回应的杨梅树道别，慢吞吞回了自己的山洞。

这一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小黑龙都没有再从山洞里出来，她开始认真地修炼了起来。

起初，小黑龙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有什么不一样的，直到三千年时间一到，她吞下了第一滴龙血，那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就有了很多画面和记忆，还有那道她都快要忘记了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那道声音很高兴，夸她是个乖孩子，让她努力修炼，还告诉她：“就算是蛇也要努力修炼，只有修炼了才会变得强大，强大了才不会有人欺负你。”

“谁能欺负我呀？

这里除了我，没有别的人了。”小黑龙趴在地上嘀咕道，这里连只蚂蚁都没有。

她哼哼嗤嗤爬起来，又离开山洞晃悠了一圈，这时候她隐隐约约察觉到，或许她可以走的更远，比如去到那棵杨梅树的另一边。

小黑龙在杨梅树上趴了很久很久，盯着另一边的山林，她看见了蝴蝶，还看见了毛茸茸的兔子，还有鸟……

但她只能看着，只要她想往那边走，就总会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着她，又不会伤害到她，似乎只是为了将她拦在这里。

甚至于她朝那边喊话也没有人搭理她。

看了很久，小黑龙又回去继续修炼了。

她总觉得自己再修炼一段时间就能过去了。

一晃又是三千年过去，吃下第二颗龙血的小黑龙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也知道了自己所在的这片山林有多么的不正常。

而她也终于离开了这里去到了外面的世界。

这是小黑龙除了破壳那天最开心的时候，她跑到了杨梅树的另一边，在草地里撒欢，看见蝴蝶飞来飞去，她也跟在旁边一起飞。

看见一只鸟站在树干上“笃笃笃”啄着树干，她也好奇的找了一棵树扒着，一口咬上去，“轰隆”一声，树倒了，惊动周围好多动物。

觉得自己犯了错的小黑龙大喊着“对不起”，很快就飞的不见踪影。

她又看见一只野猪带着一群小野猪在泥潭里打滚，于是也一头钻了下去，在泥潭里滚了好几圈，臭的好几天没吃下东西，进河里清洗的时候妄想混进鱼群，结果差点被螃蟹夹了尾巴。

可她真的好开心。

“我有好多好多朋友，我好开心！”小黑龙钻出水面，站在岸边高兴道。

下一刻她就被趴在岸边的一根树藤卷住腿拖走了。

小黑龙并没有觉得害怕，甚至还挺高兴的，整个山林里都能听见她的欢呼声，直到她被倒吊在一棵树下。

她甩了甩脑袋，将头上沾着的落叶和草根都给甩掉了，这才去看围在树下的妖怪们。

“你们好呀~”小黑龙甩了甩尾巴，高兴的朝它们招呼，“你们是要和我一起玩吗？”

“对呀，一起玩……”从草丛里探头的蛇吐着信子，不怀好意的笑着。

还没有等小黑龙反应过来，卷着她腿的树藤就松开了她。

她一头往地上栽去，将地面砸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小黑龙也被摔的晕乎乎的，但她并不生气，她想要爬起来，还在那里嘀咕：“你应该说一声再把我放下来的，不过这次没关系，下次记得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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