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为什么要有感情(4/7)
审问结束,苏小猫被带走继续收押,王局却没有走。
收押间有监控,王局打发了闲杂人等,一个人在监控器前看了会儿。
外人总以为,这一个在这些年一力扛起《华夏周刊》经济大事报道的主笔人,嬉笑怒骂是她的本性,其实错了,你看看眼前这一个不辩解、不哭诉、端一杯清水就能静等红尘的女子,底色是何等清明,何等明白。
或许,了解她的只有唐劲。
就像他曾经评价过的:荡子精神,贤人行径。
现代社会已不常见了,这一种好似古希腊才会有的悲剧底色之人。
真相与分寸,她都懂,都在她心里,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虽不中,不远矣。
王局看着监控器中的苏小猫,心里升起一股可惜之情。
《朝日新闻》与《华夏周刊》这些年的恩怨,他有所耳闻,只是平生第一次知道,媒体人设起局来,会如此致命。
他正可惜着,手机震动了起来。
王局接起来,神色一凛,是高层,而且是越过他好几级的高层。
高层领导对他指示:“苏小猫的事,到此为止,立刻放人。”
王局既意外,又有些为苏小猫欣喜。
同为局中人,他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能在此时如此迅速力保的人,绝不多。
他好奇不已:“谁出的手?”
电话那头给了他两个字:“唐家。”
王局亲自带苏小猫出去。
推开门的时候,王局忽然停了下手,转身面对苏小猫,一笑,弦外之音:“苏记者,身后有那么好的帮手,也不见你拿来用,我很佩服。”
苏小猫一愣。
王局点到即止,不多说,笑盈盈道:“苏记者以后的稿,我一定拜读。
因为我相信,以苏记者身处凶险之境也一力扛的勇气和磊落,写出来的文字,必不会假。”
说完,他用力推开了门。
月光下,树影摇,唐劲在。
她瘦了。
世间女子这么多,只有眼前这一个,她讲理还是不讲理,他都放不下她。
风起了,风停了,她都不在原地了,她还在他心里。
唐劲一步上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苏小猫瞪了他一眼,没给他留半点面子,转身就走。
唐劲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右手,声音里满是诱哄,“还发脾气啊。”
苏小猫拼命挣,想甩开他的手,“你谁啊?
不要随便装熟好么。”
“……”
不远处本来还想和唐劲攀谈几句的王局此刻见了这一幕,太有身为电灯泡的自觉了,哈哈笑了一声,就站在远处跟唐劲打了个招呼:“您先忙,我还有事,这就不送您了。”说完,也不等唐劲回应,自觉地回去了。
唐劲以礼回应,朝王局的方向微微点头,奈何腾不出手,苏小猫挣他挣得太凶,唐劲点了一下头就被拉回了神,将她不安分的手握入掌中,用了力道,一把将她拉近身。
“不生气了好吗?
我们和解了。”
“谁稀罕。”
苏小猫猛地一挣,将他甩开,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唐劲被挣得一懵,看着她的背影,背着单肩包的样子气呼呼的,马尾一甩一甩,唐劲看着看着就不禁莞尔了起来。
到底是苏小猫,体力真心不错,被关进去折腾了四天,放出来后还有这么一身活力,还有大把的力气跟他生气跟他闹。
唐劲想,这挺不错的,不是吗?
比一个受了伤、连闹腾都没有力气的苏小猫,要好太多。
他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
苏小猫气呼呼地迈开两条腿,走得虎背熊腰,杀气滔天,脚步不停地一连走了三个街区四条主干道。
她在小黑屋里被关了整整四天,也被狂轰滥炸似地审了四天,没把她的体力和意志消耗完,把她的一腔无名之火给点燃了。
她气自己,气傅绛,气《朝日新闻》给她穿小鞋的何至渐,但她最气的,还是唐劲。
这个认知让苏小猫更气,她曾经是一个快乐的小波西米亚,理想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但就是这样一条未来的好汉,竟也抵不住小女子的情肠,在逆境中还不忘跟一个男人生气。
这样的认知让苏小猫深深地鄙视自己,也有些隐隐的难过,那心无旁骛的自己,终究是回不去了。
桩桩件件,无一不倒霉,一股脑地都砸了她身上,苏小猫心里一股无名之火烧得噼啪作响。
唐劲始终跟在她身后,保持一个适度的距离,随她去发泄。
苏小猫就这么走了几个街区,像是要把力气都用完,最后终于累了,经过一个夜市时,随手拉过夜市摊的一把椅子,金刀大马地坐下,“老板,来一扎啤酒!”
唐劲看了她一会儿,拉开她对面的塑料椅,坐下,也不阻止,只在老板拿来冰啤酒时道:“不要冰的,给她换常温的。”
苏小猫一把拉住老板,“不行,就这个。”
唐劲盯着老板,神色不改,“换常温的。”
老板:“……”
夜市老板不愧是见貌辨色大半生的人,这一来一往一回合就明白了,恐怕这是遇到一对活宝了。
老板也是个灵活的,很快拿来了一扎冰的,一扎常温的,笑得憨厚至极,“二位看啊,有冰的,有常温的,二位随意自取啊。”
唐劲扫了一眼老板,意思是你很会做生意啊。
老板被他瞪得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多少有点数了,这男人看着温和,内里应该是个不好说话的,触及到他底线的事,他不会让半步。
苏小猫拿过一瓶冰啤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正要拿起喝时,被唐劲一把握住了手。
她的掌心贴着啤酒的冰冷,手背覆着他的温暖,她听到他说:“不要喝,对胃不好,你会很难受。”
苏小猫一笑,“我不怕难受。”
“但是我怕。”
他看着她,很专注,将她的手一点点移开纸杯。
苏小猫心神一恍,酒还没喝,醉意却来了。
唐劲拿过一个空纸杯,给她倒了一杯常温的啤酒,放到了她手里,“如果一定要喝,就喝这个。”
苏小猫似笑非笑,“一样是酒,你这个样子,不会笑自己五十步笑百步吗。”
“我当然是更愿意你不喝的,”唐劲坐着,夜市吵杂,似乎也影响不到他身上的半分平静:“但我知道,你不会肯。”
“我是不肯,”她憋屈够了,拿出了满身的对抗劲:“你又能怎么样。”
他并不生气,只作陪,不反对,“我会让你喝。
因为我知道,你不喝,一样会难受。
我说过了,你不怕,我怕。”
苏小猫猛灌一口的气势忽然就消失了一半。
她刚拿出了要与他势不两立的对抗劲,碰上了他几句话,不知怎么的,窝窝囊囊地就化解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没出息的?
她不知道。
这一段时间,她到处憋屈。
在拘留室里,在审查室里,在被撤稿时,在被人阴了一把时,她都憋屈够了。
但她心里明白,她最憋屈的不是这个,是在唐劲那里。
是在他说“不再管你”的时候,是在他丢下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他转身离开的时候。
从此她就学会了痛苦。
一个女孩子渐渐开始把一个男人看得那样重,总是会痛苦。
她委屈的是,她本可以和这样的痛苦无关,为什么当初,他一定要来招惹她。
唐劲看着她,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拿掉她手里的纸杯,屈膝半跪,将她拥入怀里。
苏小猫是一个从不会将痛苦显露于人前的人,铁打的一个身体和意志,自己能把痛苦守住了。
她最大限度地外露,就是沉默。
笑容褪去,她仰天沉默,眼角没有一滴泪。
他知道,她已在心里泪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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