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四壁有僧衣,心事照佛面(2/6)
苏小猫想了想,又想不出什么头绪来,索性不想了,飞快地再扒了两口粥,洗好碗就兴致高昂地上班去了。
唐劲不赶时间,慢条斯理地回房间换了套衬衫,扣手腕处的扣子时手机响了,唐劲接起来听了下。
电话是跟了他很多年的尹皓书打来的,唐劲听了几分钟,听懂了意思,声音清冷地朝那边下了吩咐:“周四的谈判会议替我推掉,推不掉的话就往后延。
对方要等就等,不想等就告诉他们,不和我合作,可以,那么我就只能想办法吃掉这一块了。
做不成朋友,那就只能是我们之间留一个,你让他们考虑好。
对我而言,无论是哪一个决定,我都没有问题。”
周四,苏小猫背着单肩包,胸前挂着一台相机,一身清爽地去了s市。
她每次回来这儿,都会在隔夜里给自己准备好一条洗得干干净净的牛仔裤,一尘不染的白t恤。
还有她那一双被踩得黑黑的球鞋,也被她洗得干净极了,此刻正穿在她脚上,衬得她朝气蓬勃的,活脱脱一个大学生模样。
事实上,傅衡带给她的,不止是童年,还有整个人生的价值观。
傅衡从小对她讲,女孩子天性会爱漂亮,这很好,但比这更重要的,是一种“气度”,干净的气度、洒脱的气度;天性是人人都会有的,后面的这一些,却是努力后也不一定会有的。
很难说苏小猫的价值观是否就此成型,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苏小猫显然已经变成了傅衡所期待的那样。
苏小猫曾听过一句话,一个人的前二十年在哪儿,他的故乡就在哪儿。
对于苏小猫而言,这里就是她的根,她的家,这里就是将她生命中所有的温柔都留住的地方。
苏小猫径直去了这次采访所在的酒店。
踏进酒店大厅,一眼就望见了气势恢宏的指示牌:会议主厅,“遥乡”基金年度股东会新闻发布专场。
苏小猫站在大厅指示牌前,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笑容可掬的酒店侍者过来问,是否需要领路,苏小猫有些冷淡地回应了声“不用”,将侍者打发了。
她的眼神落在了这一座恢弘的大厅里。
在五星级酒店的主厅会议室发布新闻会,这里面宣告的意思,苏小猫懂。
她的“遥乡”,她的家,已经今非昔比;身价难以估量,令她震撼。
主会议室前,五星级酒店的安保流程严格有序。
苏小猫递上邀请函和名片,又在登记卡上签字,工作人员核对无误后,一位侍者上前,将她引进会场。
近千人的会场座无虚席,数盏水晶灯投下华丽的暗影,苏小猫就是在这人声鼎沸中,对上了傅衡的视线。
他有些老了。
人总是会老,模样总是会变,她明白这个道理,但仍是不愿接受。
傅衡正招呼众人,一件羊毛背心穿在他身上,穿久了都起了毛边。
今日四方来者甚多,政府要员、资本集团、福利机构,傅衡身为创始人、一院之长,这一天忙得脱不了身。
苏小猫冲他一笑,挥了挥手,意思是“我到了,不用招呼我”,傅衡却仍是过来了。
他给她拿来了会议室的点心和水,拍了拍她的肩,交代道:“从公司到我这儿,估计又没时间吃饭吧?
快吃点,照顾好自己最重要。”
三言两语说完,他又被人叫走了,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叮嘱她:“快吃。”苏小猫就在这两个字里犯了酸。
这世间,只有她的老院长,会一生一世将她当成孩子,永远揣在心上疼一疼。
苏小猫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私人感情,打开电脑开始做事。
客观地来讲,“遥乡”这些年的变革,几乎称得上是一个“模板”。
近些年资本崛起,四处猎寻,“遥乡”以长久的历史、良好的口碑借力踏上了这股东风,成了各方资本众星捧月的对象。
资本做事是需要“故事”的,傅衡悲天悯人的情怀和宗旨给了“遥乡”最好的故事性,这几乎如同“本原”一般的存在,令各方资本为之兴奋、激动,这其中,就包括了傅衡拒绝所有资本也拒绝不了的一个人——他的独生子,傅绛。
傅绛是在各方掌声中踏着步子上台的。
苏小猫看着他,一丝不乱的台风,笔挺的衬衫西服,面带谦虚而又相当享受的笑容,一边上台一边朝台下伟人似地挥手,苏小猫就明白:这是一个极具野心的年轻男人。
这一刻,她是相当困惑的。
为什么傅衡那样的质朴天性,带出来的独生子,却会有这样一副精明强悍的模样。
即便以专业性的眼光来看,苏小猫也不得不承认,台上的这一位傅公子,已是相当具备某种顶尖生意人才会有的特质。
懂得寸步不让的进攻,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退让;懂得笑容可掬的揽客,也懂得冷若冰霜的拒绝。
这是一个已经经历了成功、还未尝过失败滋味的年轻人,在他这一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成绩,是可以被允许自傲的。
此时的傅绛正握着麦克风,声音透过话筒穿透到了全场每一个角落,宣布一个惊人的数字:“截至今日零点,‘遥乡’基金会管理规模正式突破一百亿!”
全场哗然。
苏小猫心中震动。
一百亿,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资管规模达到百亿级别体量的产品,在国内屈指可数。
撇开银行、公募基金这一类公有制经济为主体的大型个体不谈,在其他个体中,一百亿,绝对是一个十分惊人的体量。
苏小猫几乎是天性般的直觉猛然有些惊醒:她的“遥乡”,她质朴的老院长一手带大的人间净地,什么时候开始,竟也被拖进了凶猛异常的金融世界?
整场发布会持续数小时,又在媒体提问环节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时近傍晚,发布会才正式结束。
主办方准备了精致的自助晚宴,地点位于高层观景台,餐后还为每一位参会人员准备了伴手礼,礼盒中除了奢侈品礼物之外,还有一个分量不轻的红包,傅绛摆平场面的功夫可见一斑。
苏小猫没有用餐,收拾好了背包径直走了出去,迎面就和傅绛来了个狭路相逢。
傅绛看了她一眼,没有喊名字,一看就是熟人了。
“这就要走?”
苏小猫兴致不高的时候,通常都不大理会人,闲闲应了一句:“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傅绛有些兴趣,追着她不放,“方才在提问环节,也没看见你举手。
苏小猫,你这是在给《华夏周刊》消极怠工啊。”
苏小猫一笑,“这么多人围着你不放,怎么,你还缺我一个?”
“当然。
你很有名,有名到连我都不得不在意你。”
一句恭维,真心却深不见底,辨不清真假。
“是吗。”
苏小猫面色不动,她是见惯了场面的,当真有心应付起来,各种情况都游刃一二,“谢谢,我当这是一种鼓励。”
两人你来我往了一番,苏小猫找了个借口,“还有事,先走了。”背着单肩包举步就走。
身后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苏小猫。”
她停了停,没回头,放缓了脚步,意思是她在听,有话就快讲。
傅绛淡漠地问了一句:“你不喜欢我对‘遥乡’做的这些事吧?”
苏小猫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脚步却停了下来,沉默以对。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傅绛的声音听上去没有感情,公事公办地告诉她:“可是我很喜欢。”
两个人沉默许久,直到苏小猫开口,打破沉默。
“我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不喜欢,发展和改变,永远是一个时代避免不了的趋势。”
她举步离开,头也不回地留给他一句话:“只不过,傅院一生的心血,你不要给我把它搞砸了。”
苏小猫去了趟“遥乡”。
两年前开始,傅衡的身体就不太好了,常常是中药不离手,苏小猫每次见他,都闻得到他身上不散的中药味。
这是累病的,被“遥乡”累病的,她是从“遥乡”走出来的,这里面的责任也有她的一份。
于是每当见了他,苏小猫就喜欢塞钱给他,常常出其不意往他抽屉里、口袋里、包里,一把塞进去,动作熟练得一看就是个惯犯,她是在用别人偷钱的手速在给傅衡塞钱。
不这样做,傅衡根本不肯收,苏小猫塞出去了就绝不肯收回来,两个人都倔,最后当然是傅衡倔不过苏小猫,以一句“好吧,就当我帮你存着”收尾。
自那年开始,傅衡就没有太多力气管理“遥乡”了,所有的事都交给了傅绛。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遥乡”脱胎换骨,从一个小型福利院转型成为公司制管理。
不仅如此,傅绛更是乘胜追击,一举成立了“遥乡”基金会,进而在随后的两年里以基金的名义成立了私立小学、图书馆等等数类实体,成为了今日以“善”为名的一方资本巨头。
大刀阔斧、一夜成名,傅绛的手笔令人不敢小觑。
她曾经的“遥乡”已经不复存在,宿舍、教室、食堂、操场,都没有了。
楼塌了,平地起,旧的过去,新的开始。
苏小猫明白,伤感不由人,历史总是浩浩荡荡地往前走,不为任何一个人停留,但她仍是有一瞬间的失落,仿佛她的家没有了,她又成了二十多年前那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傅衡是在庭院里找到苏小猫的。
她正围着一株玫瑰,东转转,西转转,看这枝花看了很久,最后蹲下了身,伸手拍了拍根部的土,旁人见了,也不知她在搞什么鬼。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