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7/8)
“苏清风呢?”
“被我买通了,已经是我们的人了,”她不介意告诉他:“这会儿应该在海关部门配合调查。”
刘油大怒,丢下恐吓:“苏小猫,你敢跟唐家过不去,今晚你走不了。”
“我今晚走不走得了,是我和你说了算,不是唐家说了算,”她像是腻了,讥诮入骨:“刘总,你也老大不小了,五十多岁的人还要打着唐家的名号到处骗,你也真好意思?”
她这一句话,仿佛平地一声雷,引爆了全部真相。
刘油难得地被惊到,当场倒退了两步,暴喝一声:“你说什么?
!”
苏小猫笑笑,负手望着他。
这一刻她想起唐劲,想起那一晚他试探她,试到最后心灰意冷的样子。
她记得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记得他说,苏小猫,你查了唐家这么久,难道都不知道,唐家有所为有所不为,从不沾港口这门营生?
一句无心的话,也是一句真话,她嗅到了一丝不对劲,这就叫巧。
不是没想过要放弃。
做,还是不做;查,还是不查,当中衡量的就是一个新闻人到一个普通人的良心距离。
某一晚,皓月当空,天幕深沉,她在庭院中抱臂望月,想起很多年前看到的那一句话。
无事袖手谈性情,有难一死报君王。
就为这几个字,她耿耿于怀,多年不得好。
千百年来,靠一杆笔走天下的中国书生是否只能落得这样一个命运?
蹉跎半生,书剑两误,最后唯有一死搏得一声大鼓齐鸣的尊重。
太痛苦了,也太无用了,她还有她的理想主义,她还有新闻人想要叙述公义的昂贵的生存姿态。
天下的新闻都是咬牙查出来的。
做吧?
就这样做了。
背水一战,她没有后悔,海平面卷起大风,将她的声音也一并高高卷起:“就是这么巧,我恰好知道,唐家从不沾港口这门营生。
刘总,你却背叛唐家,打着唐家的名号打通港口关节,在公海走私成品油。
不仅做非法生意,还杀人灭口,用的也是唐家的名号。
这事要追究你的人可多了,头一个,就是唐家,接下来,就是监管机构。
如你所见,我是记者,记者最擅长的是什么?
把握新闻的速度和事实。
所以不妨告诉你,方才你说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已经传到了三方面手里:唐家、《华夏周刊》、监管层。
如何,这样的局面,是对你更不利,还是对我?”
刘油握紧了拳,握得关节咔咔作响。
这人,是留不得了。
他横了一眼,以眼神示意。
几个下属明白无误,手起刀落,对准了眼前这条性命。
有水光从苏小猫的眉骨无声滑落,冰冷、粘腻,是迅疾而起的冷汗。
她在一瞬间,脑中转过了无数种可能性,她不发一言,眼神却依旧热血,里面全是不认命、不服输。
她不信,这点小场面就能把她断送了,她也绝不会肯,让一个还有那么多事未完成的自己断送在这里。
还有谈判的可能性吗?
没有了。
那么,怎么办?
跑!
她会游泳、会潜水、会跑、会跳水,从小在“遥乡”受过的不少惩罚在这会儿真正现出了救命的威力了。
她跑步的速度和耐力都是国家级长跑运动员等级的,她跳海和游泳逃生的技能都是经过不下数十次实战经验中练出来的。
她做人的哲学很简单:打得过,打;打不过,跑!
她的良心也从不受折磨,她又不是警察,只是一个记者,纵然心里装着天下和真相,但那又怎么了?
保命最重要!
苏小猫在一秒的时间内计算了她能跑掉的可能性。
或许,有受枪伤的可能性。
她做好了这一种准备,毕竟有四把枪口对准了她。
一个人要活,第一要义就是不高估也不低估自己,要客观、要坦诚。
她最要紧把握的是,不能让这枪伤落到要害之处,手臂、腿部,都不要紧,即便最后不幸伤了残了,也总比一命归西的好,在这点上她的心大得很,从不恐惧任何一种人生,只要人生还是有的就好了。
苏小猫悄然闭上眼。
再睁眼时,冷不防,纵身一跃。
身后一道身影,鬼魅般地,突然出现,追随着她的速度一同纵身跳了海。
枪声起。
她在半空中被人抱在了怀里。
生死之间,生命中的一个人,用一场荒唐的深爱成全了她的乱世无恙。
“小猫,活下去。”
她就在这一把嗓音里这一个怀抱里这一场被爱里真正着了慌。
“唐劲?
!”
他来不及说话,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上他的背部,他下意识更抱紧了她几分,就在这一股撞击力之下沉了海。
海水漫过了她的眼睛,这股撞击力仍然没有消减半分,似一股生死之力,一力抗衡了水的浮力。
苏小猫陡然睁大眼,瞬间明白了,这股撞击力是什么。
是子弹的推力。
他中枪了。
一己之力,他护了她周全。
他在英国多年,年少时读书,翻到一页,书里讲“atone’swits’end”,他的目光在书旁空白处停留长久,心绪平静。
他想什么是“到了一个人智慧的尽头”,人的智慧怎么可能是有尽头的。
对于他这样讲究“适度”原则的人来说,这就像是一个永远不可能犯的miss。
偶尔他也会为此感到些许遗憾和怅然,太讲究适度的人生是如此无趣,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他遇见她。
中枪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是没有感觉的,能将她抱在怀里,胸膛的温暖足以抗衡肉身一切痛楚。
他一笑,非常满足。
所有的痛苦都是“纵浪大化中”,所有的痛苦都比不过你说你不够爱我。
海平面掀起风浪,扑杀一切爱恨。
“唐劲!”
她下意识大叫一声,口腔瞬间进了水,夺走呼吸,她在一瞬间尝到了死亡的恐惧。
然而她都这样了,快要不行了,他近在咫尺,也全无反应。
海水吞没了他整个人,他随波下沉,形同废墟。
苏小猫的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海水混合着泪水,几乎将她灭顶。
她在痛哭中咬紧牙关。
她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境地、这样的时间,和他告别。
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她涌起前所未有的求生欲,在冰冷的海水中一肩扛起了他整个人的重量。
风浪、暗涌,都没有打散她拽着他的手,她就这样死死拽住他的身体,奋力向海平面挣扎游去。
她辨不清她是否在哭,海水很咸,泪水从眼中涌出来,恰好清洗了一部分的苦咸,连泪水都在帮她,她更不可以认输了。
她从来都是一个薄情的人,感情太少,总是供小于求,不懂得什么是万斛闲愁,不在乎什么是我爱你。
她的感情太稀缺,天性涤荡着浑然天成的“无所谓”,就这样活成了一个浪子或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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