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九间堂(2/3)
林熠笑了笑,心里道:这小丫头居然还知道皇宫。
走出屋子,门前是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两旁花团锦簇,草木葱郁,丝毫看不出只是早春季节。
一座碧竹浮桥横悬溪上,对岸的花树下有个老翁手举铁剪,哢嚓哢嚓修护着花木。
他头上包裹白布汗巾,皮肤粗糙黝黑,显然是长期风吹日晒的结果。
一身灰色的外衫,沾了不少零落的花瓣,神情专注而认真,根本不看向正从浮桥上朝这里走来的林熠。
哢嚓、哢嚓!
节奏均匀得就像乐师在拂动琴弦,每个起落绝不会快半拍,更不可能慢一丝。
简直,这声音在林熠的耳朵里已成为仙乐,而不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剪开阖摩擦而出的噪响。
哗——林熠的脚蓦然沉入溪面,浮桥轻快地颤动起来。
如果仔细听,仿佛它的节奏也是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林熠感到,他的步履,他的心跳,乃至他全身的节奏在不知不觉中,已完完全全地融入到这奇异的响音里。
一股太炎真气勃然升腾,像是遭到侵略的猛兽昂起头,躁动不安地窥视着那剪修花木的老翁。
十丈,九丈,八丈,走下浮桥。
老翁茫然不觉,转过身开始修剪另一株花树。
在铁剪停顿的刹那,林熠的节奏被完全打乱,脚下不由自主一步踏空,好像一头栽下了万丈悬崖。
冷汗,始出;呼吸,促断。
林熠的功力提升到了极致,眼中只剩下一把铁剪,一个修花老翁。
他,是谁?
林熠甚至想到,也许这个老翁就是龙头,放下剑,拿起剪的龙头。
哢嚓、哢嚓!
剪刀声重新响起,林熠宛如受到催眠,一步步走向老翁。
七丈、六丈、五丈——体内的真气充盈咆哮,却无处宣泄。
面前,没有敌人,没有杀气,仍旧只有一把剪,一个人。
三丈,两丈,一丈,林熠终于走到花树下。
冷汗,浸透全身,没有一处还是干的。
老翁停下了铁剪,好像没看见有人站在花树下,悠然转身向深处的一座草庐走去。
林熠静静站着,背后是两行由浅至深的足印。
他既没有喊住老翁,也没有动。
喀!
被剪断的最后一根花枝折落,飘过林熠的眼前,林熠伸手,轻轻接住花枝。
月光下,新鲜的断痕清晰可见,林熠看呆住了。
他的目光久久地像盯死在这道断痕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有领悟,有迷惑,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惊骇。
嚓——一道银色电光掠过花树,又瞬间幻灭。
林熠积郁的所有气势、劲力都在这一剑中全部释放奔腾。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剑,谈不上招式与身法,仿佛只为了发泄体内一种野兽般的冲动。
他如释重负,这一剑已突破了自己以往的极限,甚至,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也绝不会再有类似的第二剑。
花枝飘落在手中,两道断痕并排呈现在眼前。
林熠仔细凝视,不断转换着各种角度,然后流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
小伙子,来喝碗茶吧!
远处,草庐前的老翁已放下铁剪,坐在石墩上招呼道。
林熠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将两截花枝收入怀里,走向草庐。
茶,是粗茶;碗,是大碗。
如果说东帝释青衍身上隐藏的是一种飘逸空灵,面前的这位老翁,则代表了一种淳朴厚重。
林熠无法判断,两者之间究竟谁会更高一筹,但隐隐又觉得其中有着某种共通的东西。
好茶!
林熠低声赞叹,突然再次怔住了。
仅仅是一碗粗茶,为何能令自己情不自禁发出这样由衷的赞叹?
老翁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愈发明显,说道:你在想,为什么这普通的茶,却会突然变得与众不同,是么?
林熠像个受教的孩子,老老实实点点头。
老翁悠然道:其实道理很简单,这茶从它生长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进入你的口中,都不曾让我花费半分心思。
它应运而生,自然长成。
老朽无心取来,随缘而饮。
这个过程中,没有掺杂一丝的人为加工,一丝的存念用心。
老翁道:这样的茶,才是自然。
自然!
林熠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触摸到某种在释青衍和老翁身上感觉到的东西。
他问道:就如老伯适才修剪花木那样的自然?
你明白了,老翁放下茶碗,接着说道:我并没有把心思浪费在如何修剪花木上,只按照它该有的样子去归还它。
所以,才会无限地接近自然。
林熠喃喃道:只是无限地接近自然么?
老翁微笑道:你能看到我在修剪花木,不正说明那把铁剪还未能成为花木生长的一部分么?
否则,你体内又怎么会生出强大的气势与战意?
林熠道:这正是弟子不明白的地方。
我看到老伯时,您的铁剪其实并无丝毫针对弟子的杀气与敌意,为什么弟子体内会不可抑制地产生一种可怕的受迫感?
老翁问道:你踏上浮桥后,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行走的姿势和节奏?
林熠照实答道:因为我隐约感到,老伯的铁剪尽管距离弟子有十丈远,但每一次举起放下,仿佛都是在遥遥攻击我。
而您的视线虽然只盯着花木,但又好像同时穿透了我的灵台。
老翁笑道:这,只是你的感觉。
换作藕荷,那老朽也仅是个修剪花草的老翁。
她,不会感应到任何压迫。
林熠问道:那么,为何弟子反而会如此清晰地感应到?
因为,在你踏上浮桥之前,心里早已隐藏了敌意与警戒!
老翁的话平和随意,却犹如一柄尖刀深深扎入林熠心头。
他几乎忍不住要将手伸向腰间,但在做出反应的刹那又牢牢地稳住。
老翁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林熠内心剧烈的动荡,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今天下午才到无涯山庄。
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不可知的讶异与戒备。
所以当你看到这里出现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于是,你看到我时,潜意识里已经产生了警觉,进而产生戒备与敌意。
因为,你感应不出老朽的气势,却发现自己遭遇到了无形的压迫。
可事实上,在你内心造成这种感觉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对么?
林熠喃喃道:是我的心在压迫我自己,所以我对抗的越激烈,受到的压迫感也就越浓烈。
如果我放弃对抗,只将老伯看作普通的花农,我就不会有任何不安。
老翁朴实的笑容泛起,问道:小伙子,你从那两截花枝上发现了什么?
道!
林熠取出花枝,并排放在石墩上,回答道:不论从哪个角度,您的花枝断痕都浑如天成,有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感受。
而弟子的那根,充满凌厉与杀气,仿佛只是一种粗暴的断离。
因为你心中有太多的敌,太凌厉的剑啊,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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