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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零章 逆天(中)(1/2)

.金銮殿前,一场史上罕见的大政变瞬息发生。

高拱狼狈万端,所有官员震惊无比,都以为是胜利者的,却反胜为败,都是为必败无疑的,却反败为胜。

许多人还如坠梦里,难以断定刚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幻。

但有一个人,保持了绝对的清醒,他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了传旨太监的袖子。

“沈阁老,你这是干什么?”赵成一阵心慌道。

“我要面圣,请赵公公代为通禀。”沈默沉声道

“面……面圣?”赵成先是一惊,旋即色厉内茬道:“你,你要抗旨不从么?”

“本官当然不敢。”沈默摇摇头,一宇一句道:“但首辅的去留,乃是国之大事。

现在既没有百官弹劾,彰明其大罪大过。

也没有让他上疏自辩,使天下人心服口服,就这样用中旨罢龘免,难免会招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还是让我代表百官见见皇上,问清楚确实是圣意,再领旨不迟。”沈默的声音不大,却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囔直响!

疯了疯了,首辅当场被秒杀,次辅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抗旨不遵,天下还有比这更耸人听闻的事情么?

“沈老先生,您莫非是烧糊涂了吧?”赵成膛目冉舌道:“这可是圣旨,圣旨自然就是圣意啊!”

“问题就在这道旨意上,它的内容自相矛盾,让人吃不准。”沈默却不为所动,举起手中的黄绫,自顾自道:“正如这上面所言,先帝弥留之际,拉着高阁老的手,以天下托付。

自然是无比认可高老之忠诚。

圣人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当今皇上虽尚冲龄,但仁孝之名已经传遍天下。

怎么可能在刚刚登极才六天,先帝尸骨未寒之际,就断定先帝托付天下之人不忠?

这不是在说先帝没有知人之明吗?

所以说这道旨意出自皇上,我不敢相信!”

“皇上还小哩,自有两宫做主!”赵成已经是汗如浆下,这可大大偏离了剧本,他这个小角色,咋知道如何往下演?

“住口,不许污蔑两宫!”沈默还没开口,他身后一人先暴起了,竟然是国子监祭酒徐渭。

徐胖子须发皆张,满面怒容,戟指着对方道:“国朝二百年,最忌讳的便是后宫干政。

二位娘娘谨守法度,从不过问政事。

她们怎么可能公然违反祖宗家法,把手伸到外廷来,而且一上来就拿掉先帝的托孤之臣?

我大明有过这样的先例!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在捣鬼,不问清楚了能行么?

!”

“那你们等着,奴婢去请示一下……”见大九卿也愤而发难,赵成彻底顶不住了,连滚带爬的窜回了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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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离开后,广场上的百官再也压抑不住,开始嘁嘁喳喳、交头接耳起来……之前他们完全被皇威震慑住,被堂堂首辅遽然从权力巅峰跌落而惊吓到,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但次辅大人挺身而出、坚持原则,一定要符合程序,才答应接旨。

把一件所有人看来,已经覆水难收的事情,硬生生中止住……虽然看起乘,这番行为更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让人看不到成功的希望。

但这一停顿,那在特定环境、特定状态下,产生的皇权威压也蘧然而去。

压在百官心头的大石松动了,他们开始恢复了正常的思维,对方才发生的事情,小声交换着自己的看法。

这不议论不要紧,一议论吓一跳,方才发生了什么?

一道中旨,就把当朝宰相,首席顾命大臣给毫不留情,彻底的开除了。

但这道中旨真的是皇上的意思么,当然不是,皇上才十岁不到呢,那么是两宫的意思?

这个不好说,但就像国子监祭酒徐渭所言,两宫娘娘深居禁宫,对外面的事情了解多少?

还不全听冯保的!

对,就是冯保!

这道旨意,肯定就是出自冯保!

对于先帝驾崩至今,这十几天发生的事情,京官们自然耳熟能详,更不用说这两日,为了弹劾冯保,言官们大发揭帖,上下串联,早将冯保的恶行公诸于众了……其中不就是有矫诏这条么?

认定了这一切是那个死太监所为,百官顿时无比愤怒,无比恐惧一一堂堂内阁首辅、首席顾命,第一大臣,功勋卓著、廉洁奉公、不党不群、忠勉无双的高阁老,在没有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竟然被一个太监用中旨罢龘免!

这是何等的筐人听闻,何等的荒谬绝伦?



当年臭名昭著的王振和刘谨也不敢干的事情。

如果让他得逞的话,那么满朝诸公,还有哪一个不是他能随意罢龘免的呢?

难道比刘谨时期还要黑暗的时代,就要降临了么?

似乎是一定的,要知道,当年武宗登极时,好歹已经十五岁了,而今上才州州十岁,这五年的差距,很有可能就是冯保比刘谨多作恶的五年。

在场的衮衮诸公,有几个能熬得住?

一和强烈的厌恶和抗拒情绪,急速的在百官心中发酵、膨胀,让所有人呼吸变粗,心跳加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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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沈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力量,背负着‘缩头乌龟’的指责,一直苦苦等待的裂变时刻啊!

为这一刻,他等了足足十年!

但,已经比他预想的要早了……

兵法上讲天时地利人和,要想成大事,也一样离不开着三样,要想开创一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要求就更苛刻了。

至少要有千年一遇的绝佳契机,各种有利条件样样皆备,而各种不利因素,则要正处在最弱的时期。

如此才有可能,让历史这辆有强大的惯性列车,稍稍改变一下它的轨迹。

‘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口号,足足喊了千年。

然而皇权,以及其衍生出的宦官,对臣权的肆意欺凌,其实一刻也没有停止。

自然的,臣权与皇权的斗争,也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自本朝永乐后,在大臣的挤压下,皇帝渐渐离开朝堂,不再讨问具体政务,而只握有最后的否决权,与大臣的斗争也交给了宦官。

之后百余年,总体是一个臣权上升,君权下降的过程,直到嘉靖初年达到最高峰。

嘉靖之前的历任皇帝,从仁字、宣宗、英宗到宪宗、仁宗,都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承认了自己的角色。

但历史从来不是一条直线的,而是呈螺旋前进,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对于皇帝来说也一样,所以出现了嘉靖这样强势的君王,自然和日益嚣张的臣权发生了激烈的对抗。

结果还是天然立于不败之地的皇帝,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把翘尾巴的臣权打趴在地。

从此开始了几十年的独龘裁时期:

然而在统治后期,嘉靖皇帝沉迷丹道,无心治国;而且因为他对宦官同样毫不留情,所以文官的地位再次抬头。

但关键是他的儿子,隆庆皇帝登极后,这位缺乏治国热情,却又十分有自知之明的皇帝,索性采取垂拱而治,把国家的权柄交给了自己的师父们。

也就是从这时起,炭炭可危的国家渐渐开始振作,从各种危机的泥淖中走了出来。

近近六年时间,边境晏然、国库充盈,百姓终知生民之乐……这一切,都让人们坚信,圣天子垂拱而治,才是最适合大明的。

而在思想激进的江南一带,已经公然开始讨论,虚君实相的可能性……

最直观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高拱的《陈五事疏》,那分明就是限制臣权的政治纲领。

高拱可不是穿越来的,他出身书香门第,自幼接受传统教育,然后入朝为官三十年,可以说是世受皇恩。

但这样一份纲领,就出自这位当朝宰相之手,高拱不可能突发奇想,当然是具有可行性,也一定是得人心的。

当然,不会得到皇宫中那对母子的心。

但这正是第二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主少臣疑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皇帝才十岁,懂什么治国?

’这句话可不仅仅是高拱一个人在说,而是所有人的想法。

而大明的太后,又皆都出身卑微,缺乏足够的格局和政治头脑,无法像宋朝的太后那样,为儿子撑起一片天,因此皇权暗弱已成定局。

大臣们本来就对先帝谈不上尊敬,现在面对孤儿寡母,敬畏二字更是无从谈起:所以皇权的力量,正处在它的最低潮然期。

臣权的波峰,和君权的低谷,在这一刻出现了交点。

一旦错过,就是错过,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最近这这段时间,沈默有一种愈发强烈的感受,自己就是为这一刻而生的!

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这个时候,能站在这个场合,有足够的分量说出这样的话!

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祭给那即将开启的新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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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们不会像沈默想得那么远,他们只考虑眼前的事情,就已经足够刺激了。

尤其是高拱的门生们,那些弹劾冯保的主力军,他们悚然意识到一个清晰的未来——如果这道中旨成为定局,如果高拱都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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