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证据
倪大宏将白九年暂时收监给了他一个机会。
直到巡防营马队将他捉奸在床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被绑回龙州的路上,他猜测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陆用之的家人买通了知府倪大宏。
除此之外,他找不出理由。
狱卒老周原本跟他在绿营中一口锅里吃过饭。
当他被关进牢里时,正好遇到了老周,偷偷的一打听,才知道押运陆用之的马车翻进了山涧里。
唯独陆用之逃了出来,他居然还到府衙敲响了登闻鼓。
他为自己喊冤辩解,难道就凭着一张嘴?
白九年苦思不得答案。
现在唯一对自己不利的是与周林氏通奸被人捉到。
这点他无法否认,所以他决定采用避重就轻的办法来应对知府大人的审讯。
和奸,在大清律中,只是挨板子而已。
所以他被押上堂时,他先坦陈了自己的通奸行为。
“大人,属下一时糊涂。
前去为周兄吊唁守灵,不想被他婆娘所诱,犯下人理伦常之错,请大人责罚。”
白九年跪下,拱手致礼,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白九年,周林氏依然全部招供,你与她和奸,为他丈夫周某察知,你图财图色杀人,还敢狡辩?”
倪大宏对这白九年有些印象。
他原来应老将冯子材的招募,加入乡勇,参加了镇南关与法军的交战,立下战功从而晋升为哨长。
冯子材解散乡勇时,他到了绿营。
受到当时营官的器重,后来解散绿营成立巡防营时他又转任为巡防营的哨长。
此人当兵多年,上过战场杀过人,见多识广,靠恐吓对他是没有效果的。
“大人明察,那妇人本是青楼出身,周掌柜看她有几分姿色才娶了她。
青楼之人巧言善辩,大人切切不可相信。”
白九年的声音沉稳自信,态度也不卑不亢。
“白九年,你自己杀了人,何以会诬陷陆用之?”
“大人明察。
这陆用之本是极其蠢笨之人,脑子七窍只开了五窍。
靠他父亲有钱,花了一百大洋才捐了个小小的排长,这在巡防营一直是成为笑谈。
他赌输了钱,居然拿刺刀去抢劫周掌柜,抢劫不成就杀了他。
这样的人,说话还能作数吗?”
陆用之在后堂听了这话,知道白九年说的事实。
他的父亲在龙州乡下是个土财主,家里有几百亩良田,还在镇上开了好几片店,家里还有两个哥哥都在店里做掌柜。
唯独自己从小就有些呆,母亲又是做小的,一直不受人待见。
他父亲见现在乱世,总想到家里有人要掌枪杆子,就让他读了几年私塾后,花钱把他送进了巡防营。
这陆用之生性懦弱,在巡防营里也是经常被人欺负的主。
有次,别人戏弄他说,要想当官就得送礼。
一个哨长现在至少要一百大洋。
回家后他就告诉了父亲,他土财主的父亲也就真拿了一百大洋出来送礼,想给他买个哨长当当。
要知道,一百大洋在乡里可以买十几亩上好的水田了,而一个哨长位置一般就三十大洋就能搞定。
问题是,钱花了,可陆用之实在是没出息,勉强给了他一个排长的职位,这件事一直在巡防营中传为笑谈。
他的父亲得知后,自知失了脸面,一年多没理他。
“白九年,据我所知,你们在牌桌上打牌是以毫洋记筹,你认为他一个殷实之家出身的人会为几个毫洋去抢劫?”
“大人,他本是庶出之子……”
白九年发现自己也圆不下去了,刚才还说百元大洋捐官,现在又说庶出之子。
他打定主意,坚决不承认人是自己杀的,反正没有证据,倪大宏也不可能依据口供定他的罪。
“这把军用刺刀是你的吧?”倪大宏招招手。
一个兵士送上在白九年身上取下的刺刀,白九年辨认后点头。
“白九年,当晚你又回到周掌柜家密谋,两人起了争执,于是你用随身携带的刺刀刺杀了周掌柜。
然后将刺刀遗弃在现场,早上你诬陷是陆用之杀人,又随手将他的刺刀佩戴在自己身上。
这样就找到了杀人凶器,捏造了杀人动机,是也不是?”
“大人冤枉,是陆用之在诬告上司。
不信,你叫他出来对质。”
白九年心想,这陆用之是个唯唯喏咯的窝囊废,自己眼睛一瞪便会吓得尿裤子的人,他哪里见过公堂这阵势?
只要两人一对质,形势就会对自己有利。
没想到陆用之从后堂不慌不忙的踱了出来。
他先拱手向知府致礼,然后,挺直腰杆直视着白九年,微笑着说道:
“白哨长,你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你当晚用自己的刺刀刺死周掌柜,然后早上偷梁换柱,拿了我陆用之的刺刀,以此来诬陷我杀人。
可是你没想到,你忽略了一个细节。”
陆用之从边上拿出了两把步枪示意给大家看:
“各位请看,这两支步枪有何不同?”
“没有不同,都是毛瑟1871式步枪。”一名士兵辨认后摇摇头。
“不对,这两支枪一支是原装的德国枪,另外一支是广西机器局的仿制品。”马队头目在一边反驳道。
德国毛瑟1871式是清末大量进口的一种步枪,特别是各地新军主要装备这种枪。
而四川、广西机器局都有大量的仿制,这仿制品主要都是发到巡防营使用。
“不错,我们龙州巡防营原装进口的德国枪一起八支。
水口哨就是一支,在你手上对吧?
白哨长。”
陆用之走到白九年面前问道。
“是又怎样?”白九年有些糊涂,不知道他这样问的道理何在?
“白哨长,这两种枪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就是在刺刀上有许些不同,国产的刺刀是不能装到德国原装的枪上的。”
陆用之拿起从白九年那里收来的刺刀,咔嚓一声装到广西仿制枪的枪身上。
又取下来,却怎么也装不上德国枪上面去了。
白九年的脸突然变了色。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个得拜你所赐。
你让我给你和许副哨长擦枪时,我就知道这个道理。
国产刺刀的卡座和进口枪是有差别的。
所以,这把刺刀是我的。”
陆用之拿起刺刀,在白九年面前晃着。
“杀人的那把凶器才是你的,白哨长。”
他嘴角略带嘲讽的笑着说。
这个细节是陆用之自己推断出来的。
白九年去周掌柜家已经暗伏杀机,他不会专门到陆用之房间去盗刀,只能是事发之后以搜查为名将陆用之的刺刀装到自己身上。
又让自己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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