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来得总是极早，月光温柔静好，洒下点点银辉。

燕无争有些心神不宁，为什么皇后没有归来？

到底皇后在信中写了什么？

为什么父皇看过信后，看我的目光会是那样？

他想了想，此事恐怕还是要找战王问清楚，然而他才刚踏出宫门，一抹黑影便映入眼帘。

公仪无影手中拿着两袋酒，正朝着宫门而来，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顿住脚步，朝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随即转身施展轻功而起。

燕无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施展轻功跟了过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绕过灵都城繁闹的夜市，一直到了僻静的郊区，几排房屋透出整齐的灯火，一派宁静祥和。

公仪无影脚尖一点，旋身立在一座屋顶，径自坐了下去。

燕无争也不拘泥，在她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壶酒朝他抛了过来，燕无争手一抬，轻易地接住。

公仪无影随手拧开酒袋盖子饮了一口，淡淡道：“我早知你身份复杂，却没想到你竟然是我的亲弟弟。”

燕无争眉睫一挑，道：“战王果然已经知道了。”

公仪无影扭头看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孕满温和，温声道：“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姐姐。”

燕无争身形一顿，仿佛从她温和的眼眸里感受到一丝自己心底渴望已久的温暖，却将唇角一掀：“其实你也未必比我大，只是我娘让我奉你为长。”

公仪无影美眸微挑，也不跟他争什么长幼，声音依然温和：“你若是不愿唤我姐姐，那在无人之时，你便唤我无影好了。”

只是她这话才刚刚说出口，燕无争已自然地唤了一声：“姐姐。”

他拧开酒袋盖子，缓缓道：“我这一生之中最敬重的人就是我娘，我不会忤逆我娘。”

公仪无影神色一动。

燕无争灌了一口酒，视线投向远方，好似漫不经心地说着：“这么多年来，我和我娘一直在其他国家游走，若非当年那场战事，我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当年那场战事？”公仪无影眉心微微凝蹙。

她此前已经向自己问过一次当年之事，燕无争虽不知为何，但自认为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遂讲述道：“二十多年前，娘为了能保住我，服下了有损她自己健康的药物，我平安出世，她的身体却大受亏损。”

正值冬日，夜晚的风透着丝丝寒意，沁骨的凉。

燕无争垂下眼帘，掩下眼底一丝情绪，道：“为了治好我娘，我一直苦寻血灵草。

后来我无意间知道天宸皇后曾带了一株血灵草陪嫁。

为了血灵草，我为天宸皇后之子上官漠办事，做了他的谋士。”说着，他又饮了一口袋中酒。

酒入喉中，他稍稍缓了缓，才继续讲道：“当年大战之时，我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上官漠想借机排除异己，我便为他出了那个主意。

天宸皇帝立下那道立上官漠为储的诏书，是为了让上官漠能调动护城军。”他顿了顿，接着说：“上官漠将那诏书交给了我，是我去调兵做下那些安排，那兵阵也是我布的。

皇帝一死，上官漠手里有了诏书，就算是宸王归来也没用。

我原本是想事情一了后，拿那诏书去向上官漠换血灵草。

布置好一切后，我便去见了我娘，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可是当我将一切告诉娘后……”

燕无争的思绪仿佛被风吹远，他轻轻地阖上眼睛，好像陷入到某种回忆中。

一直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再说话，公仪无影也没有打搅他，她已经猜到后面的故事。

几排房屋里透出的灯火纷纷熄灭，月光越来越明朗，夜色也在不知不觉中深下去。

…………

那年，在天宸玉都的一处宅子里。

院子里站着一位一身米黄色的长裙的女子，她发丝微挽起，绝美容颜带着自然的苍白，美眸暗垂，好像有某种心事，她便是燕无争的母亲，公仪若儿。

自天宸柳蓝大战爆发之后，公仪若儿时常都是这个样子，话尤其少。

燕无争不知母亲究竟揣着什么心事，高兴地赶回去告诉母亲这个消息，就是希望已经郁郁多日的母亲能够露出舒心的笑容。

然而当听到他口中所谓的‘好消息’后，公仪若儿不但没有露出任何笑意，反而气息不稳，仿佛急怒攻心，略略顺下一口气后，她立即就问：“那支军队有多少人？”

公仪若儿的样子让燕无争始料未及，更有些无措，他小心翼翼回答：“约计万人以上。”

“万人？”公仪若儿低低念了一声，微微思索，面色遽变，喃喃道：“以万人之军直捣玉都，难道会是宁谷奇兵？”

燕无争不明所以，试探问：“娘，什么宁谷奇兵？

您在说什么？”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力道之狠让丝毫没有准备的燕无争直接摔倒在地上，脸颊红肿一片，嘴角有血迹溢出，这一巴掌甚至是动了内力。

燕无争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赶紧跪在公仪若儿面前。

“你……你……”公仪若儿手指指着他，怒不可遏，一字一字道：“如果宁谷奇兵亡于你的布置之下，那我一定先杀了你，再自杀，向我公仪世家先人请罪。”

“公仪世家？”燕无争小声念道，转瞬满目震惊，“公仪无影，难道……”

公仪若儿声线冷厉：“影儿是你的兄长。”

“影儿？”燕无争惊愕地睁大眼睛。

“你听好了，我的全名，叫公仪若儿。

我是战王公仪世家的后人，也曾经是柳蓝皇帝燕龙逸的妃子，你的身上流着的正是战王公仪世家和柳蓝皇室的血。”公仪若儿一口气说完此话，微微定了定神，声线冰冷，却果断坚毅：“如果我的命要用宁谷奇兵的血来换，我宁愿不要。”

燕无争大惊失色，慌忙道：“娘，我现在去阻止，还来得及。”说完便拿起诏书，起身直往外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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