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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三一 规则(1/2)

张宅。

张盈为张问穿完亵衣,拿起整洁的官袍给他穿上,柔声说道:“相公的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我用陶器装了开水,可以把衣服烫平,你看,一点皱褶都没有。

相公穿着这身衣服,可不能做坏事。”

张问感动道:“这身官袍是盈儿给我穿上的,我穿着它一定会做有利百姓的事!”

张盈甜甜地一笑:“晚上早些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她抚摸着张问坚实的胸膛,仰起头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喜爱,垫起脚尖在张问的脸上亲了一下。

他转身走出门,走到外院门口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向后面挥了挥手,因为他知道张盈肯定在门口目送自己。

上午半天,张问在紫禁城外面的户部衙门里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并得到了下属官员的联名奏疏,要求朝廷严查宫廷采办、贡品、制造局、织造局等部门的陋规。

都是有关内廷太监的部门,所以这样的主张在外廷助力不大,很顺利就整体成册,通过内阁直接递送到了司礼监。

到了下午,皇帝召张问进宫面圣、当面陈述。

朱由校依然在养心殿做木工,张问到养心殿的时候,只见朱由校衣衫不整,外衣都没有穿,还在那里忙乎木工活。

旁边还有个女孩儿在那里哭诉,张问一看,不是遂平公主朱徽婧是谁?

朱徽婧哭诉的事情自然就是她的婚事,朱由校正被她的纠缠哭诉搞得十分苦闷,但是他又忍不下心呵斥她,本来这件事他也觉得对不起妹妹,他也没得办法,要怪就怪祖制是这样,他到哪里为妹妹去找称心的夫君去?

正巧张问来了,朱由校长嘘了一口气,对朱徽婧说道:“朕要和大臣商议国事,你先下去,这事儿以后再说。”

朱徽婧用手帕擦着眼泪,嘟起嘴道:“皇兄不答应我,我就不走!”

张问跪倒在地,高声道:“臣户部尚书张问,叩见吾皇万岁,叩见遂平公主殿下。”

朱徽婧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吓一了一跳,一跺脚娇嗔道:“你不能小声点吗?”

“回殿下,臣是皇上的忠臣,忠臣坦荡荡,不会小声说话。”

朱徽婧瞪了张问一眼,“哼,那行,你们坦荡荡不怕人听见,那我就听听皇兄要和你说什么。”

朱由校叹了一口气,说道:“张问,平身吧,赐坐。”

“谢皇上。”张问依言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朱由校也停下了无趣的木工活,穿上外衣,又在太监宫女的侍候下洗手擦汗,干了许多琐碎的事。

朱由校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你们递到司礼监的奏疏,今儿下午朕已经看到了,朕已经下旨司礼监批红,即刻实办……”他说着很有深意地看了张问一眼,“你深体朕心,朕没有看错你……嗯,这事儿大有可为,至于以前你们弹劾魏忠贤通敌这样的事,都是空穴来风,不要再提了,明白吗?”

“臣明白,臣谨遵圣旨。”

魏忠贤要倒台的实际原因,是他的一党在执政上的错误,导致了京师蒙难、官民愤怒、大失人心。

但是现在要他付出代价的时候,却不能就事论事,否则就是朝廷自己承认施政不当,影响官方威望。

于是就要用其他事由来处置魏忠贤,最简单的由头,当然就是贪墨……朝廷内外,有几个人屁股干净呢?

一查内廷的贪墨,想让谁滚蛋就让谁滚蛋。

就在这时,只听见朱徽婧冷冷道:“还说什么坦荡荡,真是可笑!

魏忠贤一党施政有误,你们想治他们的罪,却顾着朝廷的脸面,于是就耍什么惩治陋规的手段,是不是这样?

就知道脸面!”

张问顿时大吃了一惊,这种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口中说出来,而且一句话就点破了玄机,实在太诡异了,张问不由得十分愕然地看着朱徽婧。

朱徽婧看着张问继续冷冷地说道:“张问,你给皇兄出的好主意,怪不得皇兄这么信你。

你一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就弄出个惩治陋规的事由出来,为了减少外廷阻力、获得同僚的支持,你就先上书只针对内廷的陋规。

但是等内廷魏忠贤所有的党羽都被治罪之后,你又会要求查外廷的陋规,以此清除魏党官员,是这样吧?”

张问说不话来了,他的这种布局虽然谈不上多高明,但是也不是那么显眼的,就算外廷的人,也弄不清楚他要干什么,结果很意外地被一个小姑娘给看破了……

朱由校听到朱徽婧了一番分析,又看到张问一语顿塞、被他妹妹说的无话可说的样子,朱由校忍不住哈哈大笑:“张问,朕的妹妹读的书比朕还多,你这个进士不一定能说过她呢。”

这时朱徽婧看着张问不怀好意地笑道:“张问

,你所谓的坦荡荡、所谓的济世救民,还不是在争权夺利,顾着斗来斗去,能想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大政方略?”

“不是这样!”张问涨红了脸,有点恼羞成怒道,“臣对皇上、对国家社稷的赤诚之心,从未有动摇。

之所以要用这样那样的布局,完全是迫于无奈。

您想想,臣有惩清吏治的理想,就直接制订出全面监督打击陋规的政略,能施行下去吗?

国家的疾病、已经深入膏肓,不是简单一纸政令就可以治理的,只能缓缓从深层的地方慢慢调理。”

朱徽婧仰起头,问道:“那你说说,咱们大明的问题出在哪里?”

张问皱眉道:“我大明以孝治天下、以道德约束臣民的行为,道德在很多时候完全代替了律法的作用,比如在广大的乡村,是没有任何官吏的,官府的律法赏罚到不了那些地方。

于是族老、乡老就代替了律法的管制,族老是长辈,用道德仁爱教化百姓,使其安分守己、安居乐业。

这种办法在我朝前期是行之有效的办法,简化了行政体系,提高了政事效率,使天下平安无事。

但是这种办法到现在已经不适应时宜了,因为这种不合适,才导致国家控制力明显下降,税收收不上来、财政困难,臣的既定方略就是要改革、要变法!

自古变法者都不是一帆风顺,所以臣有了心理准备,只能长远布局,才能达到变法的目的。”

朱徽婧若有所思地皱眉道:“不合时宜了?

为什么不合时宜了?”

“根本原因就是大明朝展到现在,财富已经极度分配不均,贫富悬殊巨大。

殿下可以想象,当族老长辈天天吃肉喝酒、挥霍无度的时候,所谓晚辈们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甚至有易子而食的惨状!

这样的长辈,这样的道德,还有任何道德仁义可言吗?”

“易子而食?”朱徽婧的脸色变得煞白。

张问冷冷道:“不错,易子而食不是一个词,它就是现实存在的情况。

把自己的孩子和人交换,投入滚烫的沸水中煮!

当儿女在沸水中无助地挣扎、当啃着人的骨头的时候,道德是什么……”

“你别说了!”朱徽婧的削肩微微颤抖着,她最怕说死人之类的东西,听到吃人这样的内容,差点没吐出来。

张问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现状!

我大明不是穷,一桌酒席能价值万两!

一个歌妓能卖到几十万两银子,相当于几十万石米、几千万斤上亿斤米!

这是穷吗?

一个歌妓的身价能养活多少人?

一个歌妓她就只是一个玩物……

是的,许多地方有天灾,影响了农业收成,但是我们不是缺粮,真缺粮米价肯定飞涨,真缺粮我们有那么多银子,不能向别国购买?

财富分配悬殊太大,这才是现状……”

张问的脸上有些伤感:“但是臣只是一个凡人,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臣不能让既得利益者把吃到口中的东西吐出来,臣真要这么干、骨头都会被别人嚼碎。

但是,臣食皇上之禄,臣准备试一试!”

他扯了扯身上的大红官袍,冰冷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今儿早上臣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臣的妾室对臣说,官袍是她亲手洗的、她亲手烫平的,臣穿着这身官袍,就要对得起皇上,对得起百姓。”

朱徽婧神情复杂地看着张问,低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张盈”张问幸福地说道。

过了片刻,他神情一凛,又说道,“皇上赐于臣尚方拜见,臣居庙堂之高,就绝不能因为别人要嚼碎臣的骨头,臣就束手待毙!”

张问的眼神、语气,让朱由校深深感受到了一种真挚,朱由校沉声道:“张问,你打算如何试?”

张问抱拳道:“立法。

礼乐崩坏、道德崩溃,原来的道德规范已经失去了作用,就只能用法!

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律法,取代道德,并建立一套监督、执行的体系,让新法能够比较公正地运行。”

朱由校一拂衣袖,说道:“什么样的体系才能使直接操作法令的人不结党营私?”

张问沉吟道:“臣也一直在探寻这个问题,目前想到一个办法,虽然觉得不够稳定,但是在皇上在位期间,定能行之有效,它的漏洞是权力更替之后可能会变形。

具体机构由锦衣卫、总督巡抚、官府、民间团体组成。

由总督巡抚组织一个监察衙门,监察衙门的人不受地方任何官员节制、直接对总督负责,有权调查任何地方官;让民间团体,如各行业的行会等参与政事,监督监察衙门,有权向总督要求组织调查监察衙门;总督巡抚居于各地最高长官,由中央直接委派、属于京官,受锦衣卫监督,从而形成一个环环制约的关系。

在律法面前,没有长幼之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只要保证律法

的有效施行,皇上和内阁就可以通过颁布法令,达到调整财富流向的目的。

这里有个漏洞,内阁的成员一变,施政理想就会改变,法令也会改变,无法长久。

解决这个漏洞的办法,臣暂时也不知道……”

朱由校沉思了许久,说道:“你的想法是用法制代替道德?”

张问点点头:“回皇上,臣正是这个想法。

现在朝廷施政、考察政绩,动辄就是以道德文章敷衍了事,道德都崩坏了,这样的体系根本没法判断好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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