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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顽民 第二十章 白布麻衣人(1/2)

郭羊是被人揪着头提到山上的。

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凌空提起来,像一只乌鸦那样,手脚可笑地踢腾了几下。

一起被提起来的,还有那少年,不过,待遇有点不一样,人家是被人从衣领上提着的。

“喂……”郭羊刚想开口说话,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冲入脑袋,便不出声音了。

郭羊大惊失色,却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至于阿奴,则被人不知施了什么怪异手法,目光呆滞,挑了担子跟在后面,一声不响。

……

到了一座山顶的石头房子,“噗通”一声,郭羊就头脸朝下地被人扔在了地上。

鼻子一酸,又带着辛辣,血立马就流出来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好像好几个部位都被撞破流血了。

郭羊手脚一得自由,赶紧一个翻滚,想爬起来。

不料,刚刚起身,只觉头重脚轻,又一次脸面朝地栽倒了。

郭羊估计,自己的鼻子有可能被撞平了。

他心下大骇,觉得有些见鬼了。

他再一次试图起身,却毫无疑问地又一次脸面朝地,狠狠的撞了下去。

只不过,这一次郭羊有所防备,脸略微侧了一下,避开了鼻子正面着地。

郭羊干脆趴在地上不动了,心想反正对方要想弄死自己太简单了,还不如放弃抵抗。

因为是侧着脸,他终于看清楚面前之人,却是一个面容清瘦的老者,一身白布麻衣浆洗得十分干净,典型的商人贵族装束。

那少年好不到哪去,本来就被郭羊一拳打了个半死,此刻爬在地上,也是狼狈不堪。

“师父……”那少年一开口,郭羊心头大跳,暗道不妙。

“哼,还知道有师父?”那老者淡淡说道,声音清亮而有磁性。

“师父,徒儿知错了。

都是这臭小子,他弹断了我的宝剑!”那少年似乎有点怕这个师父,说话时声音有点抖。

“师父没瞎。

从你溜出去时,我就跟你后面。”那老者冷冷地说道。

“师父……”那少年语塞了,挣扎着爬起来,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看着有点可怜。

“面壁三……十年吧。”那老者说完,甩袖就要离开。

“师父……徒儿知道错了,这不是看着大家饿肚子了,就想……出去弄点吃的嘛。”那少年唯唯诺诺地说道。

“哼,弄吃的,不至于堕落到去打劫吧?”那老者冷哼一声。

“上次,遇到那些燕人打劫,师父不是说过打劫不是罪过吗?”那少年身子抖,一张嘴却不依不饶,听得郭羊都暗暗摇头不迭。

“为师说的是盗非盗罪,乃天下之罪。

谁说打劫不是罪过了?”那老者有些无奈地说道,语气却是冷得慢些了。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那少年抬起头,瞪着两只大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

“罢了罢了,你就去面壁吧,反正说了你也不明白。

总之你记住,别人打劫可能不是罪,但我们偷盗打劫皆为罪!”那老者无奈地挥了挥手,打那少年去面壁。

那少年慢慢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

“师父,为什么我们偷盗打劫就成了罪了?”临出门了,那少年突然转问道。

“因为,我们是商人。”那老者说道,言下颇为萧瑟。

“商人商人,商人能当饭吃吗?”那少年慢慢走出门去,口中犹自不服气地嘀咕着。

……

那老者站在那里,沉默良久,突然转身看着郭羊,森然问道:“叔齐是你什么人?”

郭羊张口欲言,无奈脑子里被那股温热之气压制着,说不出话来。

那老者袖子一拂,郭羊顿觉一股清凉气息入脑,原先压制自己的那股温热消失了。

“叔齐?

那不是孤竹国的先贤么,听说拒食周粟,饿死在阳山了。

可惜,如此忠义之人,晚辈却无缘拜识。”郭羊伸手摸着快要被撞平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叔齐伯夷之事,传扬天下,郭羊自然知道。

据说他们原本是大商先祖王亥一脉,受封孤竹国,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位王子。

孤竹君年老,欲立三子叔齐继承王位,及父卒,叔齐让位于伯夷,伯夷以不尊父命为由,遂逃出孤竹国;叔齐亦不肯立,亦逃之。

出逃的路上,二人又巧遇碰到了一起。

一路上,他们听说周文王有德、善养老人,所以二人决定一起去投奔。

快到西岐边境,听说周文王已经死了,他的儿子,周武王,正兴兵伐商,二人就朝着周兵来临的方向迎了上去。

不久,伯夷叔齐二人在偃师扣马这个地方拦住周武王的马头、扣住他的马缰绳大声说道:“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

以臣弑君,可谓仁乎?”

周武王闻言大怒,欲杀之,被他的相国姜子牙制止。

周武王灭商后,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隐居于阳山,采集野菜而食之,吟哦《采薇》之歌,最终饿死于阳山。

郭羊自幼就听过两位先贤的各种传闻与故事,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还以那二人为崇拜对象。

此番听到这老者问及“叔齐是你什么人”,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

“那你的孤竹刀法从何处学来?”老者双目如电,看得郭羊心头一颤。

“孤竹刀法?”郭羊一脸茫然地问道。

“你以拳代刀,心法却是瞒不了人的。”老者冷淡地说道。

“您说的是……那三招……叫孤竹刀法?”郭羊问道。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

罢了,你师父呢?”老者问道。

“去阳山了。”郭羊规规矩矩地答道。

“阳山……”那老者缓缓转身,走到门口,顿了顿,喟然长叹,似有无尽之忧思。

“老丈,晚辈郭羊,失手伤了那位小哥,尚请见谅。”郭羊躬身抱拳,也顾不得去擦拭脸上的血迹。

这老者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气势,让他情不自禁得有些想跪拜。

“罢了。”老者淡然说道:“你师父可对你有所嘱托?”

“师父令晚辈好好修炼,以求乱世中得以自保。

另外,命我好好做生意,维系大商气运。”若是遇到别人,郭羊自是不敢将这些话说与人知。

但面对这老者,他丝毫兴不起欺瞒的心。

“商道兴国,也算是一条路吧。

那你是如何想而又如何做的?”老者背负双手,眺望着远处。

“晚辈……有些不敬,做得不够好。”郭羊有些心虚地说道。

“不够好?

哪里不好?”老者没有回头,随口问道。

“晚辈的生意做得很惨淡,洛邑城里又不敢去,只好和阿奴二人游商乡里,就连起码的摆摊设点都没做好。”郭羊说着话,心里有些惭愧,就像当年面对父亲郭鹿的责备那样,低下了头。

“哦?

那你觉得愧对大商先祖了么?”老者问道。

“是。”郭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会做生意,就愧对先祖?

那忘了先祖遗愿,暴虐奢淫,害国杀民,就不愧对先祖了?

你何愧之有!”老者转过身子,盯着郭羊,森然问道。

“晚辈愚鲁。”郭羊不敢直面老者那刀子般的目光,不禁低头。

“启之后,夏人无畏。

契之后,商人无道。

文王之后,周人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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