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第三章:凶兽搏真龙(2/3)

仲公公摇摇头:什么都没法做。

一出鬼谷,永难回头,老奴自九十五年前离开鬼谷之后,虽然竭尽心机,却总也没办法再找回鬼谷所在,当年如此,今日依旧如此。

从鬼谷那边,是什么线索也不会有的。

帝少景微微蹙眉,道:哦

仲公公道:等罢,陛下。

我们还是等着看,等着看云台山上的反应罢。

那边的消息,自然也会传到山上,而紫薇小子如果对这事情认真的话,就绝对不会不理会他这个可能的师弟的。

便算他是真的鬼谷伏龙也好,若是紫薇小子认真要掂量他的话,他便没可能不露出任何破绽的将事情应付哪

帝少景沉思许久,终于道:既如此,便依公公说得就是。

又道:那小子等了半夜,也该是召他进见的时候,公公虽然乏了,还是再撑一会罢。

仲公公微微躬身道:老奴遵旨。

复又慢慢移回黑暗当中,立于幄后。

帝少景伸展身躯,自龙床上缓缓站起,忽提高声音,喝道:人来,掌灯声波如雷涌出,将德合殿四檐积雪凝冰震得片片碎落。

呼声未息,便见人头涌动:在德合殿外的满地冰雪中已跪候半夜的宫人们疾走而入,各司其职,不一时间,殿内已是炉火如春,宫灯高挑,两排十六支如童臂粗细的牛油大烛将殿内映得如同白昼,另有三排计九十九只的独脚油灯,都被点得旺了,置在龙床前五步的台阶上。

又在两侧柱间将薄帏张起,都是些淡绿绛紫两色的薄纱,因刚刚挂上,还在轻轻摇晃,被灯光透过,折幻出许多光怪陆离的颜色与影子,衬得殿内如在梦境。

这些人都是熟极了的老宫人,手法干练,各司其职,彼此间全无说话,只是忙忙碌碌,就如一群来自异界的魅灵般,片刻间已将殿内布置完毕,也不停留,只跪下来,向着殿上叩了三个响头,便自起身,默然退下,只剩下一座灯高帏悬的德合殿,在那里默然待人。

灯光交映,终于将帝少景的样子照清。

帝少景,帝光统第三子,时年四十一岁,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龄。

灯光下,照见他独立高阶上面,龙床之前。

身披暗黄色绸袍,若神邸般俯视阶下,眼光深邃,如有所思,一口连腮络髯,黑浓粗硬,配上他那方如国字的脸庞,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派。

他的身高较诸多数夏人都要高些,虽没有玄武那十尺巨躯,却也将近九尺,肩宽腰挺,身材极魁。

腰间别了一管四尺方鞘,上绣滚龙锦纹,十分耀眼,却已是他身上唯一醒目的花纹。

这个人,他已用不着靠外在的锦饰来装点自己的存在了

将转眼已又空无一人的大殿扫视一遍之后,他似是终于满意,沉声道:宣英正觐见罢。

便听得宣英正觐见的喝声此起彼伏,被远远传了出去。

不一时间,便见一人自外面快步而入,直至殿中,方跪伏于地,沉声道: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灯光下,只见他脸上那赤红色伤疤更显醒目,却不正是日前杀长夺位,豪取咸渭的英正

十七天前,英正在英家十年一度的祭祖大典上返回,凭籍第十龙诀之威,杀英异人,杀英穆英华阳自立,随后,他便立刻令族中文士修表入朝,只说是英异人等急病暴卒,求继家主之位并袭其爵,原本来说,他这奏表中虽然破绽百出,根本没法自圆其说,但一直以来,各大世家内部的权力争夺皆是在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规则下自行运作,特别是近三十年来,只要世家内部已达成一致的造表上启,对分据各地的世家已渐渐失去控制的帝者极少有过驳回的先例,但,这一次,极为奇怪的,帝京却未做出任何回应,在焦急忐忑的半月等待之后,英正等来的却是一纸诏书,一纸辞意含混不清,只令他进京面圣的诏书。

随后,便是这大雪之夜,在苦侯了六个时辰之后,在几乎因焦躁和担忧而暴走时,英正才终于等到了那令他觐见的命令。

可,在礼毕之后,帝少景却似是又忘了他的存在,默默平视远方,视线自英正的头上掠过,自敞开的殿门中扑出,投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他妈的

天子之威,难卜前程,令这一向桀傲不逊的暴兽也必须低头,必须表现出他的尊重和服从,但,在他的心中,却实在难说对这阶上帝者有多少发自内心的尊重。

甚至,因为某些深埋内心,未曾对任何人明言过的理由,此刻的他,更想做得事情,是冲上高阶,将那看似威不可侵的帝者扑击,撕杀,充分享受让他的滚烫热血洒落在自己面上的爽快感受。

而若非顾忌到黑暗当中那些自己没法判明的气息,和对传言中关于帝少景实力的种种渲染,他更可能在甫一踏入殿内时便如此发难。

此时,帝少景终于开口。

却是,令英正心骇欲裂的问责

英正,汝可知罪

大惊之下,浑忘礼仪,英正急抬首,方待开口自辩时,却被帝少景如有实质的两道眼光投在脸上,那目光似有魔力,竟令他连连咽了几口口水,却硬是说不出话

冷笑着,帝少景缓缓坐下,斜倚在龙床上面,目光斜斜,看向殿角,再不理会英正,但一言一辞,却未见半点缓和。

英正,十七天前,你当着众多英家子弟,虐杀家主英异人,夺位自立。

虽然世家内部权力的更迭向来也都按照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去在律法的范围之外行事,但,英异人,他在被你杀死之时,却还奉有一道密旨,一道他未来及办成的密旨。

误朕之事,依律,可杀。

杀字出口,英正身子剧震,只觉这深沉大殿上似是忽地阴森十倍,寒浸十倍,那些自殿顶高挂至地的淡绿垂缦,似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推动,全都轻轻颤抖起来。

颤抖中,自有一种非人间习见的怪异韵律暗蕴,英正虽未正视,却已觉心中如铁灌铅坠,四肢皆酸。

犹似,多年以前。

一个雪夜。

那夜,他也曾周身如缚,跪伏于地,眼睁睁,看着那女子一笑而谢,若千载含苞,却只有份吐香半夕的天外奇葩。

但,陛下

本非舌辩之士,英正并不谙于折冲面争之术,更为这诡重气氛所慑,并未注意去听帝少景说话中的每个细节,连本来商定的说辞也都忘却的他,自是发现不了可杀与当杀间的细微差别。

目光闪漫,却未放过阶下五十步外的英正的每个动作,帝少景嘴边闪过一丝冷冷的笑,吁出口气,竟然连眼也闭上,口中淡淡道:

依律,可杀,只是。

只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朕本爱才之心,雅不愿见能者空涂。

站起来,向前走。

若能走朕到身前五步之内,赦尔无罪。

顿了顿,似是感觉到英正心中的震惊与迷惑,帝少景淡淡道:君无戏言。

四字出口,如雷动九宵,将英正惊醒,也将他的战意与傲气唤起。

他妈的,欺人太甚

竟连谢恩说话也无,英正膝下发力,一弹而起,立如拔天石峰,其势,可当天威不夺。

虽未刻意发力,脚下金砖却已被震如沙粉。

昂然抬头,英正却见,帝少景仍未睁眼,仍是以手支颐,斜倚龙床之上,只低声道:来。

望着眼前那幽深的长殿,看着那正支颐沉思的瞑目帝者,英正,忽地感到一阵心悸。

一种一向只在自己的山林中掠食的恶狼初次走入草原,见着雄狮猛象时的心悸。

但,英正,却从不以为自已只是狼



如深夜中,浴血雄狮的孤独长嗥,发自英正口中,将长殿所悬纱帏震得鼓荡欲碎,将殿外飞檐仅存的几点系冰尽皆震至飞坠

长嗥声中,英正,他终于踏步,踏出了他走向天下至尊的第一步

大步流星,守着如尺量所得的一条直线,转眼间,英正已走过十步。

十步中,他脸上狂色渐消,渐转凝重,而在重衣之下,汗已如浆

自刚才开始,每进一步的压力都似在倍增,若这样,当走近帝少景至十步之后会是怎样,英正已不敢去想。

他怕,想那东西会将他的信心动摇。

走至第十八步时,英正呼吸已渐粗重,面色涨得通红,如要滴血,身后走过的地步上,已有汗迹迤逦,但他仍能健步前行,节奏不变,速度不减。

第二十一步时,似是热到难以忍受,英正闷哼一声,双手拉住前襟,微一发力,已将那皮袍连同内衣一并撕成两半,丢在地上,露出个铁打似的精赤脊梁,上面早已大汗淋漓,竟还有热气蒸蒸

帝少景冷冷哼了一声,将身子动了动,略斜过来了些。

第二十七步时,英正的脚步,首度停住

帝少景并未睁眼,眉头却微微一皱,似有不满,又似有讶意。

深深呼吸,英正双手提起,虚捏成爪,指间黑气弥漫,又似有刚毛暗生,赫然竟已是噬漠苍狼一诀极高段的应用,月狼魔身的变化之一。



暴喝声中,鲜血飞溅,却是英正竟以狼爪反戳自身,他出手极重,十指入肉近寸,他却恍然不觉,只微微一滞,即发力双臂,向两边猛扯,立时在自己胸膛上撕出十道血槽,血水流溢,顿将他整个胸膛染作鲜红

很好。

极低极低的声音自帏后响起,数荡之后,即完全消失在英正吼声的余波当中,却是仲公公终于开口。

血光飞溅中,帝少景身子微颤,空气中更隐隐有碎裂之声响起,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虚空当中自裂开来。

却见英正似是力气又增,踏步复前。

前八步,英正再度站住,

而此时,帝少景也终于缓缓起身,端坐而对,两眼却仍是不睁。

英正的背后,是一条汗血交织之路,而他的前面,是天子,这世上最为尊贵,掌握最高权力的人。

步向天子,那路上,是否,本就必是,也本就该是一路血汗那看似咫尺的道路,是否,竟是比天涯更为空远难渡的迷途

十五步。

英正与帝少景之间,还有十五步,而,此时,英正已完全明白,自己,至少是在现在,根本没可能,没有任何可能将这偈天之路走完。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