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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清照(1/2)

李清照的思绪要复杂很多,无法名状的种种情感纷至沓来,让这位一向自认为已堪破人间百态的女诗人反应不及,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

岳公子的点评,话虽不多却是字字珠玑,要想准确的把握诗词的神韵,没有一颗细腻敏感的心怎能做到?



世间读过这些诗句的人何止千万,也许只有这个孩子才能算上是自己真正的知音。

自负高傲的女才子不禁一阵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觉得失望。

垂垂幕年才遇到这样一位知己,她不知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唉···”沉思良久李清照才怅然叹道:“有人云:本朝妇女能文者,惟魏夫人及易安二人而已。

易安也不禁要剽来一用,能知易安心者,只有岳公子一人。”

柔福没有老师这样深刻的体会,好奇的问着:“震哥,你把恩师的佳作一一细说,为何独独缺了那首《声声慢》呢?”

岳震柔柔的看着少女心中思量,柔福你哪知孤苦伶仃的悲凉滋味?

既然心爱的女孩把话题带到了这里,我正好借机开导老人一番,以她的聪明和智慧若能想通这些道理,自然就会放开怀抱去迎接新的生活。

“易安阿姨,您学生的疑问也是晚辈的问题,您觉着这首词如何呢?”

李清照楞了楞,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居然把问题抛给了自己,因为岳震第二次叫出了古怪的称呼,她忘记了作答反问道:“岳公子,‘阿姨’这个称谓从何而来,听起来有些像岭南一代的家乡俚语。”

“是,是。”岳震这才赶忙就坡下驴,“在那边都这样称呼女性长辈,就是虽没有亲属关系却胜似亲人的意思。”

女诗人满腔的感动欣慰,与柔福一见如故有了这段师生情份,如今又有个娃儿把自己一个孤老婆子当作亲人,也算老天恩赐的一点慰藉吧。

“噢··”李清照眼角的皱纹仿佛舒展了许多,心情开朗了,思路自然也活跃起来。

她拢了拢鬓边的发丝,将话题又拉回到诗词上:“古人云,言为心声。

诗词更加讲究随意而发,情景交融,或吟或唱均要使人心动情随。

若刻意雕琢,工求纤丽,就味同嚼蜡了。

老身回过头再读《声声慢》,也觉全篇都在刻意的把吟者拉进这个‘悲’字,落入岳公子这样的行家眼里不免着了痕迹。”

岳震听完大窘,自己不过把几百年来文人墨客对女诗人的评价原样搬来,却赢得一个‘行家’的头衔,惭愧之余连忙摆手说。

“易安阿姨您误会了,单单从词句的角度来评价《声声慢》,晚辈搜肠刮肚也只能叹一句:旷古绝今!

晚辈略有诽议的是···这该怎么说呢?”

话到嘴边岳震不禁又有几分犹豫,自己这一套现代的理论冒昧的说出来,会不会过于的惊世骇俗呢?



看着岳公子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在长辈面前期期艾艾的模样,李清照不禁老怀大慰,一种从未有过的宠爱之情涌上心头,笑着说:“既然老身现在已是岳公子的阿姨,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权当咱们聊聊家常就是了。”

岳震欣喜的连连点头道:“好啊,那您大可不必叫什么公子啦,显得多生分。”

柔福在一旁淘气的打趣说:“那该怎么称呼呢?

震哥的朋友们都称他为‘震少’,恩师您就叫他‘小震少’吧。”

“顽皮的小妮子,那有这么叫的?”和两个孩子在一起,李清照也好像年轻了许多。

“在老身家乡,称呼小后生们都要缀上‘哥儿’,以后就叫岳公子震哥儿如何?”

柔福立刻嘟起了小嘴反对道:“不好,不好,听起来像是在招呼店小二的。”

“嘿嘿··”岳震挠头笑道:“没关系的,只要阿姨您叫着顺口就行。”

李清照被他俩这么一搅和,竟忘了刚刚的话题,开心的招过岳震坐到她身旁,拉着少年的手唠起了家常,话题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岳震的家人。

“嗨。”女诗人轻拍着岳震的手说道:“前些日子你们岳家军洞庭大捷,老身也是欣喜万分呐。

只盼着上天能保佑你父岳侯武运长久,能在阿姨的有生之年收复山河,老身也好回到家乡看看,真个是热土难离,魂牵梦绕啊。”

岳震只是在一旁陪着笑,心里却不禁勾起了一阵伤楚。

背井离乡的北方人大都有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可谁能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想而已,北地重回汉人的怀抱已是两百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父亲他们这一辈的军人也真可怜,以血肉之躯承载着千万人的梦想,不屈不挠的战斗拚搏着,还有那些把生命奉献给了这个梦想的战士们。

如果知道自己的鲜血只是浇灌了一个美丽而虚幻的泡影,他们将作何感想呢?



自己虽然明知历史要走向那里,可是要想着勒住命运的缰绳,这其中经历的痛苦和艰辛不也一样茫然未知吗?

假若有一天与父兄一道被绑上断头台,自己能潇潇洒洒的仰天长笑,我心无悔?



李清照是何等的细腻敏锐,少年虎目中流露出的神伤无奈,她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震哥儿,不要颓丧。

我们老一辈时只有宗大帅一人忧国忧民,独臂难挽狂澜。

到了你父亲他们这一代英才辈出,岳家军攻无不克,韩世忠、吴阶坚若磐石。

阿姨深信到了你们这一辈,汉人扬眉吐气的日子也将来到,远的不说,咱震哥儿不就是文武全才,国之栋梁吗?”

“嘻嘻··”柔福娇笑道:“震哥让您夸得害臊了。”

岳震抛开了那些感慨赫然说:“阿姨您太抬举晚辈啦,乡野市井中胜过我的俊彦数不胜数,很多人只是没有遇到机会而已。”

“此话在理。”李清照深有同感点着头,才想起了刚刚的讨论。

“哎,扯远了,震哥儿你还未把话说完呢?”

理理思路,岳震颇为严肃的侃侃而谈。

“阿姨您方才也说过,诗词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境,晚辈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李清照见震哥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哪像半大后生,活脱一个阅历丰富的哲人,更加凭添了几分惜爱。

不想打断他,便含笑点头用眼神鼓励着。

“纵览阿姨的诗词作品,可以说泾渭分明。

赵伯伯活着的时候,您的诗篇神采飞扬,哪怕是最让人销魂噬骨的相思,在您的笔下也显得婉约唯美,引人遐想翩翩。

再看伯伯故去后您的诗句,哪一篇不是字句血泪,悲苦凄惨?

晚辈觉着逝者去矣,生者还当勇敢的面对人生,赵伯伯他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您这个样子啊。”

柔福躲在岳震的背后,轻轻的摇着他的衣袖示意情郎不要再说了。

少女也隐约知道一些恩师坎坷的经历,就是怕触到老人的伤心之处,才从未敢提及。

李清照没想到这个平时人们遮遮掩掩的话题,震哥儿却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她不禁有些措手不及。

让她更奇怪的是,平常只要想到丈夫,自己不免就要悲从心起。

今日不知怎么了,哀思好像被孩子的话语冲淡了许多,女诗人没有觉着特别的难受。

“呵呵··”李清照惊奇的发觉自己竟然还能笑出来。

“原来震哥儿是想劝阿姨放开怀抱,好乖的孩子。

老身已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当然明白你说的这番道理,无奈人非草木,哪能说不想就不想呢?

听柔福讲震哥儿你智计百出,能否告知阿姨该怎样排解。”

这一问还真让岳震不好作答,新时代的女性若失去了伴侣,还有工作、孩子、朋友等等都要去兼顾,很容易在繁忙的生活中走出阴影。

可这个年代,文化生活如此的贫乏,每当夜深人静时女诗人与一盏孤灯为伴,她能不想起曾经恩爱情深朝夕相伴的丈夫?



‘唉!

’岳震心中长叹一声,人生不怕悲惨坎坷,怕只怕前后境遇的落差太大。

想想李清照出自书香门第,青少年时又才情飞扬,走到哪里不被人捧着宠着。

后来嫁了个志同道合的如意郎君,可以说日子过的比蜜还甜。

蓦然间爱人撒手西去,她从天堂跌落地狱,换作谁也不容易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现实!

岳震一道灵光闪过。

“易安阿姨,生在这乱世之中,遭遇凄惨者何止千万,那些贩夫走卒的孤儿寡母,痛失亲人不说,还要为生计去奔波。

您想呀···”

李清照摆摆手打断了他,“震哥儿,不用再说了。

比起她们老身要幸运的多,至少也算衣食无忧。

可是···”

诗人顿觉无话可说,一切的道理自己都很明白,为何却总是解不开心中的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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