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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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几乎是一锤定音,否定了天人感应之说。
黄溍听在耳朵里,老头几乎昏厥,他悲怆道:“天子者乃上天之子,天命所归。
若无天人感应,又何来天子?
吴国公,切莫听信黄口孺子之言,将来遗祸无穷啊!”
张希孟骤然抬头,目光直视老头,但他又忍住了,并未多言。
朱元璋淡然一笑,“天子者广有天下,坐拥四海,得天之号,以子为尊。
咱们不也是尊称孔子,孟子吗?
天子大略也是这个意思。
至于说什么遗祸无穷,咱却是看不出来。”
黄溍愕然片刻,只觉得心力交瘁,他就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
“吴国公,天子力出于九天之上,位尊九五之间,天下一人,贵不可言。
唯有如此,方能震慑宵小之徒。
使四方怀有野心之人,不敢妄动。
天下才能太平安宁,国祚绵长啊!”
老头苦口婆心,说实话,如果是在个太平年月,这话谁也不敢反驳。
你要反驳,莫非你想当乱臣贼子不成,祸乱天下不成?
唯独在这个时候,老头这番道理的说服力下降到了最低。
你说神话天子,可以吓唬住野心家,可以使得天下太平,那大元皇帝怎么回事?
大元江山怎么样了?
只要不是睁眼瞎,谁都清楚怎么回事。
张希孟发现老头的双手缩在袖子里,已经颤抖起来,如果继续刺激他,估计这位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因此张希孟再度站起,到了黄溍面前,深深一躬。
“前辈,晚生年纪不大,见识浅薄,但也确实知道,自古以来,就有不少文臣,借天象变化,劝谏君王,改正错误,废除弊政。
这天人感应之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如今主公已经意识到,天意即民意,天心即民心。
如果百姓受害,自然要改掉弊政,完全不必拿事,这样岂不是更干脆直接吗?”
“毕竟天象要如何阐释,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说要发生日食,是上天认为天子失德,可若是日偏食,那又该如何解释?
如果赶上了云层厚重,那又该怎么说?
天象变化无常,孔夫子就说过,不要谈怪力乱神。
拿干净利落的民心民意来说,其实不是更加稳妥可靠?
还有,所谓天人感应之说,有不少人反而借天象变化,蛊惑人心,妖言惑众,以至于起兵作乱,为祸天下。
种种行为,不消多说。”
“晚生的确见识浅薄,所知不多……若是老前辈能有更高明的见解,那不妨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出来,让大家伙公断。
晚生以为,天下之事,没有不可以言说的。
说不出来,那就是其中有隐情,而且还是不那么能拿得上台面的隐情!”
张希孟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算是给足了黄溍老头面子。
但是他讲出的这番道理,却是点名了天人感应之说的一些积极作用。
但是既然能更往前走一步,为什么不用民心取代天象呢?
这样岂不是更加附和儒家仁政爱民的本意?
在场不乏饱学之士,仅仅是高启等人,也都听得明白,这里面的确值得深究。
所谓天人感应,其实是有些违背孔夫子主张的,之所以会产生,或许跟人们对上天存在敬畏有关系。
但是发展了一千多年,尤其是用在朝局上,就变成了君臣之间的博弈工具,也成了朋党互相攻讦的利器。
这一点在北宋新旧党争上面,简直不要太明显。
王安石变法的第一句口号,就是天变不足畏。
而宋朝的士大夫就是喜欢借助天变,逼皇帝下罪己诏,进而推翻对他们不利的法令,这一招屡试不爽。
黄溍怒视着张希孟,他发现这个年轻人轻声细语,神态平和,却是个顶刁钻古怪,难以对付的。
他冷哼道:“天子至尊至贵,只有上天可以警示天子,寻常草民,岂能欺天?”
张希孟一笑,“前辈高见,但不知道前辈可曾翻阅过史书?
比如资治通鉴?”还没等老头说话,张希孟直接道:“是晚生糊涂了,老先生肯定熟读经史,比晚生明白多了。
我查阅史书的时候,发现几乎每年都有日食记载,最多也就隔一两年而已……如果真如天人感应之说,那岂不是说千年来,所有帝王,就没有一位贤君?
个个都是受到了上天警示的昏庸之主?”
张希孟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真的像他说得这样,日食这么频繁?
貌似还真是这样,日食作为一个天象,在全球范围内,每年都有两次左右,一个地方隔三四年,就会发生一次日偏食。
当然了,日全食这种,就要几百年才能碰到。
考虑到发生的时间,还有天气情况,日食范围,人们觉察到的日食,并不是那么多而已。
在历代的史书中,能时常看到日食记载,几乎每年都有,只能说我们的观测记录还是很完整可信的。
但这就出现了一个好玩的现象,日食这么频繁,如果再算上蝗灾,水灾,旱灾,地震……这要都是老天爷示警,提醒自己的儿子,你做错事了,那么很显然,皇帝所有的决策,都能通过天象给否定了。
宋濂等人都是饱学之士,乍听张希孟的话,有些震惊,但是仔细思量,貌似的确是如此,这位张相公总是能发现别人不易察觉的事情。
“天威难测,你莫要胡言乱语!”黄溍咬牙切齿。
张希孟连忙道:“老先生,晚生是怀着求教之心,我也不信所有天子都是昏君。
所谓天行有常,很多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我是在想,如果在朝堂上,让天子做不成事,也让宰相重臣做不成事情……那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天子当真是至尊至贵?
能够一言九鼎吗?
如果话也不算数,那谁说了算数?”
“张希孟!”
黄溍气得哆嗦着站起来,伸手点指,“你,你太狂妄了!
你胡言乱语,败坏纲常,你该受天诛!”
张希孟依旧笑容可掬,“老前辈,朝闻道,夕可死。
我到也不是惜命之人。
只是我这个人有点刨根问底的劲头儿……你也不必震怒,不妨就把这个事说开了,最初提出天人感应,或许有规劝君王之心。
到了宋代之后,这东西越来越成为一些人牢笼天子,保护自己私利的手段。
觉得法令对自己不利,就利用天变,肆意宣扬,胡乱解读,诽谤朝廷,诬陷君父。
最终的目的,就是把事情搅黄了。”
“好在这种天变,几乎年年都有,只要抓住了天变这件事,就能搅黄所有朝政,赵宋新旧党争,互相攻讦,最终变法失败,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以至于靖康之耻,似乎跟这件事也有关系啊!”
黄溍听到这里,已经是瞠目结舌,身躯摇晃,直挺挺要倒下去,幸好张希孟眼疾手快,扶住了黄溍。
一旁早已待命的名医都跑了过来,赶紧搀扶着老头,把他送下去了。
到底还是没搂住火。
张希孟有点自责,他其实应该更加谦恭,更加彬彬有礼,谈笑之间,把事情说清楚,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尤其是要让对方心悦诚服,而不是动不动就说得昏死过去……看起来他还要更多修炼,提升本事才行。
他在反思自己的缺陷,可是朱元璋已经露出了赞叹的神色,情不自禁竖起了大拇指。
废除天人感应之说,朱元璋的本意是更重视民意,相比起虚无缥缈的天意,他这种一路打出来的人,自然更相信实实在在的民心。
直到听见几乎每年都有日食,都有天变……朱元璋没法淡定了。
险些又掉进了一个坑里!
依照民意做事,有好有坏,该怎么调整,至少还有个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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