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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1/2)

热河虽名叫热河,其实一点儿都不热。

-这地方四季分明却又不太分明,夏季凉爽,冬季相对温暖,是很难得的一块人间福地。

热河有皇帝的行宫,消夏的时候搬到这儿来,听政务政,整个朝廷随身携带。

历代帝王都有这么个安排,新帝登基,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派人先作部署,在避暑山庄消磨整个夏天,到了入秋再来一场秋狝,正好‘操’练八旗子弟的骑‘射’。

安排急了点儿,这才刚过完年就打发人来经办,新帝有他的用意。

容实以为至少会有伏击之类的意外,然而并没有,情敌是这世上最不好处置的一类人,恨得牙根痒痒,却没法一气儿整治死。

如果他还是当初的豫亲王,胡搅蛮缠尚犹可,如今当了皇上,狭‘私’报复反倒缩手缩脚了。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看皇上怎么挤兑人。

当初他们在布库场上那一顿摔打可是名震京城的,‘交’手的时候他能觉察到,他未必会输,只是为了使坏,有意装受伤,对颂银也算用心良苦。

可是人爬得越高,要避讳的也越多,名利束缚了手脚,他要当明君,不能整天和臣子争风吃醋。

要是单看他对颂银的心,似乎也是发自肺腑的,如果哪天他不得已退出了,也可以放心。

既然是真心爱她,必然会给她幸福。

可是幸福了,未必不受委屈。

历朝的皇后,哪位不受委屈?

母仪天下就得心‘胸’宽广,娘家不能抬举得太高,防着有外戚专权的嫌疑;男人得分人一半,以免落个专房独宠的妒后名声。

所以当皇后有哪点好?

要论疼媳‘妇’儿,容实觉得自己还是占优势的,颂银在家可以横行无忌,她要让他站着死,他就不会坐着死。

换了皇帝能不能做到?

做不到就乖乖认输吧,别整那些幺蛾子了。

他来热河六七天,该办的差事都办得差不多了,打马上木兰围场跑了一圈。

这地方景致好,点将台、将军泡子、十里画廊,河流湖泊星罗棋布,森林草原‘交’错相连,大冬天里也是一派恢宏壮观的气象。

他抬鞭指派,“哨鹿的时候把道口围起来,放狗追,把鹿赶上那片高地。

这会子打猎就图个漂亮,到时候要联合外藩,八旗打不过‘蒙’古人,万岁爷面上无光。”

随行太监应个嗻,“照您的吩咐,将军泡子往南的篱笆都拆了,眼下蓄养,到秋天活物就多了。”说罢献媚地一比,“您瞧天上飞的,这时令正是黑鹳、金雕最易逮的时候。

上年秋狝没打,玩意儿都攒下来了,奴才着人拿网子来,打上两只给爷玩儿。”

满人对熬鹰、架鸟笼感兴趣,他却不太爱玩那个。

意兴阑珊地接过弓,看见天上几只鸟儿飞过去,挽弓一‘射’,只见那箭直破青云,飞得正优雅的鸟儿遭遇突袭,笔直坠落下来。

‘侍’卫策马捡回来呈到他面前,他随意瞥了眼,是个大鸨,“炖汤啊还是红烧?”

太监一时语塞,“这鸟儿沉,‘肉’多,红烧的好。”

他往太监腰下一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拔转马头回山庄去了。

看来那句鸟沉‘肉’多又成了他的笑柄,太监臊眉耷眼地追过去,哪儿追得上啊。

人家是弓马好手,那身形宛如一道虹,从旷野上飞奔过去,转眼就到了那头。

从大宫‘门’上进去,他底下的‘侍’卫班领徐则秋迎上来,待到无人时低声道:“爷命我打听的事我打听着了,戈尔泰大小是个‘侍’卫统领,面上瞧着‘挺’像那么回事,谁知一条棉‘裤’穿了六冬,省下的银子全填窟窿了。

原来他有个烂赌的‘毛’病,上回他老娘下葬,棺材临要出‘门’,债主上‘门’堵着,‘逼’他还钱。

好好的大员,怎么‘弄’得这样儿?

那些人还说要上京告御状,捅到万岁爷跟前他就完了。

卑职记得您和他是同年?”

他点了点头,“是一科里的。

你打听清楚没有,欠了多少?”

则秋道:“杂七杂八的加起来,统共一万五千余两。”

他哼笑了声,“人真是缺不得半点儿,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也不是。”则秋左右瞧了眼道,“里头有八千两印子钱,今儿一两,明儿三两,后儿就是五两,就那么利滚利,进去了一辈子出不来。

您要拉他,眼下正是时候,可究竟是填钱还是怎么的,得您拿主意。”

他低头思量了下,“用不着给他还钱,做得太显眼了,皇上又不是傻子。

除去那八千两印子钱,还剩七千两,年底的养廉银子都不止这些。

在这儿做官清汤寡水,不及北京一半儿,要不每年的冰敬炭敬也够他消受的了。

这么着,你打着圣驾避暑,肃清风气的旗号,带兵把那个做局的铺子端了。

戈尔泰是聪明人,救人不能治标不治本,只要破了那个局,喘上一口气,他就有能耐翻身。”

则秋应个嗻,“那今儿入夜我就带人去办,收拾干净了也不耽搁咱们行程。”

他点了点头,“别走漏风声,那些黑户机灵着呢,消息一‘露’人就全跑了。”

虽然已经到了这样无可转圜的地步了,也不能光着屁股挨揍。

他在官场上历练了这么多年,独拳打虎艰难。

皇帝只要上承德来,每年都会在这里消磨半数时间。

整个行宫的警跸,戈尔泰是最直接的执行者,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就算宫里有御前‘侍’卫随扈,但就数量上来说,行宫的‘侍’卫要庞大得多。

所以和他拉好关系总不会错,紧要关头也是个自卫的手段。

有时候感到无奈,情敌是皇帝,如果没有一颗谋反的心,这辈子就得在人家指缝间生存。

容家和他的积怨也不完全是因为颂银,好在容大学士人缘好,手段高,内阁那帮文武大臣基本和他是统一战线的。

一位非但无过,还因编书有功的重臣,皇帝要处置他,得预估在朝中会‘激’起什么巨‘浪’来。

爷两个,一个管着上书房、回学馆、子学馆;一个是‘侍’卫头儿,掌‘门’禁、銮仪、扈从,和钱粮盐务不沾边,想拿那些大帽子压他们都不能。

不过皇帝嘛,和谁不对付,到最后终会除之而后快的。

他背着手仰脸看天,暮‘色’沉沉,将要黑了。

忽然看见一个蓝翎‘侍’卫从远处匆匆而来,边走边叫:“容大人,我得了个好玩意儿。”

容实顿足观望,他怀里兜着什么,连纵带跳到了他跟前。

小心翼翼解开衣襟让她看,里面‘露’出个小脑袋来,娇脆的一声叫,像猫一样。

他吃了一惊,“豹崽子?”

木兰围场上有一定数量的金钱豹,可隆冬产仔的不多。

他解下大氅把它包了起来,问从哪里来的,“这么点儿,不知满月没有。

没满月的小豹子怕养不活,还回去吧,叫它妈‘奶’着。”

‘侍’卫有些为难,“是两个小太监上围场打枯草捡回来的,不知有窝没有。

再说小豹子沾了人气儿,怕母豹子不认它了,还回去免不得被咬死,还是留下吧!”

他低头抚抚那小脑袋瓜子,紧紧包裹起来,“得给它找个‘奶’妈,上马房牵只母羊来。”

‘侍’卫领命去办了,别瞧都是大男人,养这些小动物真‘挺’用心的。

他怀抱婴儿似的把小豹子抱回值房,给它做了个窝,怕它冷,让人生了一盆火暖着它。

那豹子实在太小了,在棉褥里瑟瑟发抖,一声接着一声叫唤,他也不嫌烦,蹲在跟前仔细端详。

‘门’外有人回禀,说:“京城来人了,求见容大人。”

他手上一顿,却没有站起身,随口让进,给小豹子掖了掖被角。

‘门’上传来脚步声,到他身后,停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他皱了皱眉,“带口谕了?”

那人还是不言声,他扑扑手起身,回过头道:“打发个哑巴来?

难不成有密旨?”

面前这人公子哥儿打扮,头上戴暖帽,脖子上狐狸围脖遮住了半张脸。

一身绛‘色’马褂,底下一双厚底马靴,站直了比他矮点儿,不知是哪路人马,见了他连个千儿都不打。

他叉腰看了又看,这人终于抬起头,一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睛,直直照进他心里。

他猛地一震,“媳‘妇’儿?”

这一声叫得自己寒‘毛’直竖,可是他知道没有认错人。

颂银的眼睛猫儿似的,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

他不信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像她一样。

如果是她,他再也不叫她妹妹了,她就是他的亲媳‘妇’儿!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了上去,“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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