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听罢，莞尔：“他也谢朕？”

他长出了一口气，擦拭了一下欲红的眼睛。

张安世连忙说是。

海政部自然是依六部的架构来设立的，张安世来任这个尚书，可因为他兼顾的事太多，所以必须得有两个得力干将，来充当左右侍郎。

杨溥这个太子身边的心腹，一旦成为海政部侍郎，对张安世而言，是直接将詹事府的人拉上他的战车。

朱高炽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衅，心就像被人用力揉捏一样的难受。

朱棣眼中透出几分欣赏，深以为然地点头颔首道：“太祖高皇帝教育子女，也是如此。

不过……他不似你这般，安排得这样周密。

你好生教导他吧，他还是一个孩子。”

可对张安世而言，有了这名正言顺的地位，接下来，把持了海政，即可将太平府的海政发扬光大。

只怕继续坚持下去，迟早对守旧的大臣、士人、士绅们摧枯拉朽。

因而他所在的这个小队，几乎从清晨开始，就被一次次地罚操。

“该谢的。”张安世笑了笑，心悦诚服地道：“这太平府上上下下，都感激涕零呢，希望臣能向陛下致谢。”

朱高炽入营，原本以为自己会节食。

现在他这太子之位已经不可动摇，即便是丘福也已接受了现实，一直都在缓和关系。

即便是朱棣，虽不迷信，不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这梦境的事，却是颇为看重的。

“那为何……”

想着这诸多的事，却一面忍不住会心地笑了出来。

朱高炽有很强的自尊心。

侍郎的人选，张安世暂时想到了一人，即杨溥。

张安世顿了顿，接着道：“若是臣的外甥是将来也如晋惠帝一般，臣这做舅舅的，便真有锥心之痛。

现在趁他年轻，教他任一些事，臣以为是好事，既可使他将来可知民间疾苦，不使身边的大臣们蒙骗他，而对天下军民百姓而言，一个熟谙民情的天子，也是他们的大幸。”

这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可不好说啊，于是想了想，他露出笑容，道：“比如朱瞻基。”

朱勇却又道：“殿下放心，有咱们照顾着殿下呢。

殿下，明日午餐的伙食，您想吃点啥？

咱们有……”

当然，朱勇、张和邱松却不一样，他们安慰朱高炽：“殿下，没事的，没事的，这不关殿下的事，只是营里头的规矩就是这样。

殿下乃太子，自然不必受罚，他们受罚就好了，反正他们皮糙肉厚，受的了，再说这也是应该的嘛。”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他本身就因为身体不便，幼时没有受到父亲过多的关爱，而被人所忽视。

朱高炽：“……”

将来他要干的，便是跟着芜湖郡王殿下，好好地继续干下去，至死方休。

朱棣摆摆手，没有让张安世说下去：“你尽力而为吧。”

当然还有一点，那即是，杨溥乃是东宫的人，詹事府的佐官。

本质上就是皇帝给太子搭的一个班子，是负责辅佐未来皇帝用的。

毕竟，这些年来，这么多人跟着他张安世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唯一不客气的人，就只有丘松。

在待客室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可大家都凝望着从值房里出来的周虎，似乎想从发周虎的脸色上观察出此番被召见的用意。

张安世乐呵呵地道：“他此番要赴任海政司的堂官，升官了。”

这个小队只有区区的七八人，而这七八人，显然都颇老实，对于队中的朱高炽，他们当然还是很关照的。

这滔滔大势，万里江波，将要摧枯拉朽。

所以他既有天潢贵胄的骄傲，却又有着自卑！

过两日还有一个沐休，趁此机会，只怕要带孩子们出去走一走，毕竟此番赴任，以后能陪伴孩子的机会就不多了。

与府衙和县衙一样，大量的人事任命需要处置，而对张安世而言，也是一样。

“可臣明知不可为，还咬着牙干，实则是为了瞻基。

瞻基年轻，若是一直都几个大儒教导，时日久了，哪里能分清世间的事？

西晋的时候，遭了灾，有大臣对晋惠帝说老百姓吃不上饭了，可晋惠帝却说：何不食肉糜？”

张斜看一眼朱勇，不满地反驳道：“二哥，为啥俺是没卵子的，那你是啥？”

“比如……”说出这两个字后，张安世就为难住了。

显然，这绝不是什么吉祥的征兆，只是后头的厄兆，朱棣不好继续说下去罢了。

朱高炽倒是对这些校尉们，由欣赏，到渐渐地信赖。

模范营里给他供应的伙食，甚至比他在东宫要好的多。

显然，朱高炽是无人敢处罚他的。

除了清晨的清操，到上午的课操，再到午操，几乎没有什么间断。

朱棣又道：“太子现在如何了？”

张安世：“……”

至于猪入食槽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张安世看着朱棣的样子，心头软了几分，道：“姐夫那边……”

可对着邱松，还是令他心里不甚舒服，丘松每日瞪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盯贼似的。

“啊……这……”朱勇被朱高炽突然认真起来的态度给整懵了，而后才道：“殿下……您真是……真是……这样的事，您也愿意亲力亲为，难怪大哥说，殿下是天下最好的姐夫，俺要有这样的姐夫就好了。

殿下，俺能叫您一声姐夫吗？”

指望拿所谓兼济天下之类的空话来画大饼是不可能的，必须得让这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得到巨大的好处，如此，他们才会奋不顾身的维护自己的利益，与张安世同气连枝。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是绝对的实力不可以解决的，甚至是人心。

张安世面带犹豫。

于是他微微眯着眼睛，心里在这一瞬里有了某个决定，而后带着几分慷慨就义的气势道：“队列的操练，本宫总是不能妥善完成，夜里的时候，你二人指点指点本宫。”

朱勇拍了拍胸脯，豪气地道：“殿下放心，这事包在俺们的身上，等用过了晚餐，俺们兄弟几个，亲自陪殿下好好地练一练。”

朱高炽胀红着脸，在这一会里，他好像……察觉到了自己似乎中了什么计谋。

可虽是计谋，他却又觉得，这个圈套，自己非要钻进去不可。

于是，他索性不再多想。

到了晚餐之后，校场里空无一人，一盏盏马灯张挂起来，在这凄清的校场上，只有几道影子，被灯影不断地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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