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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哑巴屯往事(1/2)

“人之初,性本善。”

夫子像前,中年人拿着一本《三字经》,朗声念着。

“人之初——性本善——”

学堂里的孩子们跟着念起来,朗读声绝对称不上整齐划一,杂乱吵闹,间或着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书,瞪着交头接耳的几个孩子,不怒自威。

几个孩子中,为首一个个子最高的孩子一怔,和中年人对视一眼,随即轻蔑地笑笑,继续和小伙伴们小声说着什么。

其余孩子们注意到这一幕,也都放下书本,一言不发,静静等着看笑话。

不一定是谁的笑话。

“李小虎!”中年人厉喝一声,把手中的《三字经》重重摔在书案上,吓得孩子们一激灵。

那高个子男孩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坐好,看着中年人站起身,大步流星的向自己走来。

中年人停在高个男孩的面前,沉着脸,语气中带着威严:“李小虎!

说了多少次,学堂里不许交头接耳!”

说着,中年人扬起手中的戒尺,作势欲打。

“先生!”李小虎见状,立刻没了方才的神气,身子一缩,战战兢兢地道:“不说我在说话!”

先生眉毛一挑:“不是你?

那方才当着我面说话的人是谁?”

李小虎眼珠子一转,嬉笑道:“真不是我!

是李正!”

学堂里立刻响起孩子们的哄笑声。

最后排的桌子上,一个瘦弱的男孩拿着一把小刀,正在桌子上刻着什么字。

听到同学们的哄笑声,他抬起傻乎乎的脸,呆呆地和先生对视着:“哈?”

“……”先生阴沉着脸,先是瞪了李正一眼,又环视了学堂里一周。

孩子们的哄笑渐渐停止。

轻咳一声,先生拍拍手中的戒尺,盯着李小虎:“你当我没看见?”

“就是李正说的!”李小虎忽然变得理直气壮,看了李正一眼,义正言辞地道:“不信你问他!”

先生沉默了几秒,看了李正一眼:“李正,刚才是你说话吗?”

“不……”李正下意识想要反驳,却看见李小虎凶神恶煞的瞪了自己一眼,立刻改口,不情愿地承认道:“……是我,是我说的。”

“你!”先生气结,戒尺指着李正,气得身子微微发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气急败坏地道:“伸手!”

李正伸出手,被先生打了几戒尺。

孩子们又是一阵哄笑。

“都住嘴!”先生恼怒地吼着,走回夫子像前,拿起书本。

成功“惩戒”了学生的他,反倒像打了场败仗似的,垂头丧气。

他在这群孩子当中,并没有什么威信。

或者说,身为哑巴屯唯一的一个教书先生,他在屯里却毫无威信可言。

李小虎是屯长的孙子,先生还真不好动手惩戒。

但若不动手,又会被孩子们耻笑。

而李正素来被孩子们欺负,是大伙儿的受气包。

这次也照旧出来替李小虎背锅,倒算给了先生一个台阶下。

姑且算是共赢——只是委屈了李正,憋屈了先生。

先生烦闷地翻了几页《三字经》,再抬头看时,只觉得学堂里的二十来个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轻视。

恼怒不已的他再也没了教书的心情,合上书本,怏怏地道:“下课!”

学堂里立刻沸腾起来,孩子们欢呼起来,乌泱乌泱地跑出了教室。

偌大的屋子里,先生看着空荡荡的学堂,呆坐了许久。

半晌,他缓缓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把孩子们弄乱的桌椅整理好,给夫子像上香,之后去了夫子庙后院。

今天得打扫后面的几间屋子了——切,这种杂事本该让那些粗人做,为什么我一个读书人要做这些下等人才会干得活?

先生阴沉着脸,身周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他走进老旧的卧房。

进门的第一件事,先生给房间里的夫子像上香。

恭敬地磕头行礼之后,他一边开始打扫落满灰尘的房间,一边不满地自言自语起来:“这群刁民,从来不给夫子供奉!

愚昧!

顽固!

不知礼节!”

低声斥责着村民的麻木不仁教化不通,不知是因为村民们对夫子不敬,还是对他这个教书先生不敬。

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房间被一点一点清理干净,中年人走到里屋,看着那张他已经看了无数遍的雕花大床,眼里满是艳羡。

“多好的古床啊……”先生喃喃自语着,轻抚着床上精细的雕花,“这得什么家庭条件才能有这么好的床?

家里高低出过一个秀才吧?”

“唉……生不逢时啊……若是我白某早生几百年,考取个功名想必不成问题,又怎么会在这鬼地方,教化愚民,不受敬重呢?”自言自语着,中年人越想越气,越想越亏,攥住的拳头泄愤一般,狠狠砸在了没有被褥的,空荡荡的床板上。

“咚!”

一声闷响,反倒把中年人吓了一跳。

他甩了甩生疼的手,先是心疼地摸摸床板,继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皱起眉头,中年人扣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木床板。

听起来像是……空的?

中年人惊讶不已,试着在古床周边摸索了一番,摸到了床板下的缝隙,用力抬起。

沉甸甸的床板被掀起来,露出其下隐藏了不知多久的地道,黑漆漆的地道入口散发出腐朽沉闷的气味。

“这是?

!”中年人瞪大了眼睛,惊惧交加地看着地道入口,不知所措。

夫子庙底下竟然还藏着一个密道?

里面会是什么?

哑巴屯多年来积攒的金银珠宝?

本想第一时间去找屯长问个明白,但中年人思考了一阵子,喉结动了动,转身去学堂里拿来一个烛台。

屯长不会知道这条密道的,否则他是不会把这里的钥匙交给我的。

如果这里真有什么财宝,与其告诉那个脑满肠肥的屯长,倒不如我白某人独自享用呢。

中年人想着,嘴角勾起一个微笑,迈步走进了地道。

地道的尽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面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油尽灯枯的油灯,另一侧则是几间早已生锈,虫鼠密布的牢房,牢房里还有几件同样破烂不堪,但款式经典,看起来曾被经常使用的刑具。

哑巴屯以前的人,在这里监禁过什么人,并且拷打他们?

中年人的面色变换了几次,对于财宝的热情已经消散了不少,看着这诡异的地方,萌生了些许退意。

但走廊尽头还有一扇紧闭的门。

那里面……会关着什么?

对于财宝的向往,对于未知的好奇,还有他自己也不确定的某种动机——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

是幻觉吗?

中年人不清楚,但他忽然间有了动力。

于是,他缓缓的推开了沉重的铁门,走进其中。

门后是阴暗潮湿的溶洞,前所未见的钟乳石让中年人吃惊了好一会儿,毕竟,圣贤书里可没讲过这些东西。

他在崎岖复杂的溶洞里慢慢走着,无形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为他指引着道路,指引着中年人顺利到达一片黑漆漆的潭水之前。

平静的水面毫无一丝涟漪,中年人举着即将熄灭的烛台,鬼使神差地走到水潭面前,蹲下身子,呆滞的目光凝望着水面。

水面泛起波纹,从层层涟漪中,冒出一颗湿漉漉的人头。

在摇曳的烛火下,中年人发现那颗人头上的脸,和自己如出一辙。

但他却并不感到害怕——他似乎已经不知道害怕,木然的和那张脸对视着,一动不动。

潭水泛起更大的涟漪,脖颈,身子……和中年人一模一样的上半截身子露出水面,伸出生满老茧的手,手心中放着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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