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腹泻、发烧、外加手脚酸软——不过好像没上回那么严重，应该不是新冠重来吧？】

听到史湘云这话，焦顺心头不由突突乱跳，这难道是默许自己对林黛玉下手了？

他尚不敢百分百确定自己的猜想，又担心史湘云是一时情绪上头，因此也不敢冒然展露心思，当下竭力稳住心跳，好笑道：“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方才还说莫让三姑娘听了去——你这话，岂不更让人误会？”

等了一会儿，却只见史湘云默默伏在他胸口，不见有半点回应。

焦顺纵使心焦，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索性就这么抱着她，哄孩子似的在她后背轻轻拍打抚弄。

与此同时。

邢岫烟领着司棋从客院里回来，正要进门禀报，就被平儿从旁唤住，冲里面扬了扬下巴道：“老爷突然回来了，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太太商量，姐姐还是先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说着，又忍不住探问：“对了，林姑娘怎么说的？”

邢岫烟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她又能说什么？

左右不过是几句宽心的话罢了——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大面上也瞧不出什么来。”

平儿闻言也是一叹，连道这林姑娘实在是个苦命人，又忍不住说起林黛玉刚进荣国府时，那事事谨慎、担惊受怕的可怜模样。

林黛玉闻言，头一回有些恍惚意动。

想到这里，邢岫烟忍不住起身，颤声问：“老爷，这事儿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您能不能……”

可邢岫烟若不是这般品性，又怎会让阖府上下尽皆拥趸？

且不急、且不急。

她苦笑一声，没好气道：“好好的大观园让你这么说，竟像是成了某人的Y窟了——你想必是中了暑，才会说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话，等会儿我让紫鹃弄两碗酸梅汤，好好给你治一治！”

“不了。”

史湘云银牙一咬，抬头与她四目相对，认真的问：“你难道还怕我这里容不下你？”

林黛玉一时有些难以招架，又挣不脱她的束缚，只好无奈道：“快别说这些了，我只当你方才是疯了。”

不过……

史湘云气往上撞，扯住林黛玉的袖子，愤愤道：“我难道不是自幼没了爹娘？

我难道不是自小就寄人篱下？

！

要照这么说，我岂不也是那丧门……唔！”

“什么可能？”

林黛玉抬手再她胸口捶了一拳，没好气道：“难不成你们家老爷是吕……你要再说这些胡话，趁早把枕头拿走！”

那一缕酸涩却又始终萦绕心头。

史湘云点点头，就这么神情恍惚的回了屋里。

翠缕脆生应了，等进屋却没瞅见史湘云的踪影，正纳闷呢，焦顺指着里间道：“太太睡着了，今儿天气潮热，就别用冰盆了，你们几个受受累，轮替着给她打打扇子。”

邢岫烟一直将焦顺送出了二门夹道，等唉声叹气的折回后院，正琢磨着有什么法子能宽林黛玉的心，胡就见史湘云正在堂屋门前，看着边儿怔怔出神。

翠缕忙矮身道：“老爷这话说的，这都是我们该当做的。”

偏她自小被送到荣国府不说，每每只能与父亲鸿雁传书——这做儿女的，谁又愿意把父母往坏了想呢？

“唉~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但是……

说着，又去外面喊了晴雯、香菱、红玉来。

邢岫烟不由一愣，旋即忙快步上前道：“太太，您醒了？”

两人各打着团扇，也不知在屋檐底下聊了多久，忽就听焦顺在里面招呼翠缕。

“你、你……”

林黛玉反手捋着她头上的青丝，笑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还能在你们家住一辈子不成？”

史湘云霍然起身，恼道：“若无人暗中授意，哪家和尚道士敢下这样的批语？

！”

焦顺听了，便径自出门将邢岫烟唤去了东厢房。

正跟人在西厢房廊下纳凉的翠缕，忙不迭起身往里走。

而现如今，她另外两根精神支柱——贾宝玉和贾母——都先后崩塌，若是连父亲遗留下来的光辉形象也破灭掉，谁也不敢保证林黛玉会是何等反应。

“你、你真是、真是……”

“越说越没谱了。”

“怎么不成？

！”

“你这话说的。”

林黛玉又羞又气的打断了她，拉下脸来质问道：“好端端的疯成这样，难不成是焦大哥让你来的说这些混账话的？

！”

“一百个真、一千个真！”

史湘云张了张口，下意识想帮王夫人辩白几句，但她也知道，荣国府里最有可能炮制这番谣言的就是王夫人——若不然，怎么都说是她去算的命？

“也或许……”

史湘云矢口否认，旋即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思，也是邢姐姐、平儿姐的意思，我想三妹妹也不会反对——到时候咱们依旧如小时候般朝夕相处，就只把宝二哥换成焦大哥，如此难道不好吗？”

如今见焦顺忙着处置公务，并没有对自己那番话穷追猛打，史湘云反倒自惭形秽起来，觉得自己在这时候还一门心思只顾着捻酸吃醋，实在是不应当。

“这可如何是好？

！”

林黛玉一呆，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旋即失笑道：“难道你还能让焦大哥入赘我家不成？”

焦顺差点就接一句：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

史湘云死死抱着她，笃定道：“你要是肯答应，咱们两个就做一辈子姐妹！”

她自从过门之后，这还是头一次祈求焦顺出手。

却说史湘云回到屋里，在罗汉床上落了座，想起方才的事情便不觉暗暗羞愧。

她方才暗示焦顺接纳林黛玉的话，倒并非是一时情绪上头，但在听到焦顺骤然剧烈的心跳之后，却又没来由的生出的醋意与悔意，所以才没有再回复焦顺的言语。

说到这里，焦顺有心想要嘱托邢岫烟，替自己留心史湘云和林黛玉的互动，也好明确史湘云方才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有意要成全自己。

若林黛玉久在扬州，见惯了家中迎来送往的情景，虽多半与父亲更为亲近，却大概率不会将之视作图腾偶像。

林黛玉听到这里，越发觉得荒诞莫名，哭笑不得的道：“你这番好意我心领了，可你就不怕三妹妹得了消息……”

“我是认真的！”

史湘云理直气壮的打断她道：“三姐姐能兼祧来家，你难道就不成了？

！”

这正是祸兮福所倚的道理，当初林黛玉因受辱落泪时，只怕万万想不到还有这一出儿。

史湘云沉默下来，她自己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但若是带挈上公婆和焦大哥就不好了。

等到林黛玉去扬州见林如海最后一面时，眼瞧着他鞠躬尽瘁死在任上，对其的印象不敢说是‘完人’，至少也是足以令自己为之骄傲自豪的精神支柱。

今时今日，若说她还有什么期盼的话，那无疑就是回到无忧无虑的幼时。

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是不能着急！

再说了，本来设想的就是温水煮青蛙，让林黛玉渐渐和焦家融为一体，如今计划已经是被大大推进了，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了想，他干脆起身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置，客院那边儿先就交给你们了。”

“可那些话难道不是真的？”

“嗯。”

几人凑齐后刚要进里间，翠缕才想起邢岫烟的交代，于是忙站住脚把这事儿说了。

强忍着示意邢岫烟在一旁坐下，又将林如海可能会被牵连的事儿说了，邢岫烟果然也是方寸大乱。

“这又是什么荒唐主意？

！”

她后来装睡，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纷乱的情绪，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按照自己先前所想，居中给丈夫和林姐姐牵线搭桥。

有道是距离产生美，这话用在林家父女身上倒真是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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