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议已定，摩罗便请北冥姽找出那幅衣襟，径直来到了仲孙面前。

亮出那幅衣襟，问道：

“老人家，可认得这几个字吗？”

摩罗又扑捉到了仲孙那一瞬的眼光。

仲孙认得那字迹是谁的，可是他装作迷茫的样子说：

“这不是三义和吗？

就是宝号啊！”

“明日我便带老人家到官府，为您讨得一碗安生饭吃，不知可好？”

“就凭这几个字吗？

店家莫非是与我老花子开玩笑吗？”

“那位留下字的客人说，这是能保我后半世衣食的。

今日借老人家一用，无非是怕老人家饿死我门前，就辜负了那位客人的关照了。”

仲孙推脱不得，只好说：

“店家有此美意，将成饿殍之身，只好承情了。

只明日清晨，便来叨扰。”

摩罗知道，仲孙不会与他去官府，那将会有原型毕露的尴尬。

但也不会就此被吓走，还要隐在近处，做最后的窥察方能死心。

他顺口搭音地问了句：

“老人家可有安身之处吗？”

“这倒无须店家费心，漂梗浮萍，随处便可安身。”

入夜，那老乞丐已到一片树林中。

就在玉箫生拴过马的树下，歇下了。

他原本是要在人静之后，悄悄离开的。

不想天竟然阴了下来，星月全无，只有穿林而来的夜的秋风，吹得他周身发冷。

他有些后悔，就为一个引他心疑的玉箫生，非但伤了个得用的家奴，也害得自己无趣。

仲孙四下里张望，他已不辨方向，想走也已迷路了。

恰在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飘飘渺渺的歌声。

那歌声随着夜风时远时近，时而哀怨如泣，时而激荡如潮。

那歌声与风声，与枝叶沙沙声混合一起，仿佛整个山林都在呼号。

仲孙心惊，不听也不行。

他听得出那是女人的声音：是你，害得我不能为陛下唱歌，还我歌声来。

再听之下，又是一个女人在唱：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

仲孙记起来了，这是汉王刘彻的《秋风辞》，是三十多年前，在梁帝的家宴上听到过的。

就是这支歌，令他的妹妹季娰吃尽了苦头。

也就是这支歌，使他使出阴损的一招，在北冥婳的舞鞋里，藏进了芒刃。

那北冥婳竟能用一双流血的脚，跳出了比季娰更美妙的舞蹈。

那歌声犹如从地狱中传来，带着令仲孙心悸的阴冷。

又像把他带到地狱般，仿佛身边到处都游动着冤魂。

仲孙心神有些混乱起来，想极力把自己已陷入地狱的感觉排斥开去。

可是他做不到。

耳边又是一个恐怖的声音传来：是你，害得我不能为陛下唱歌，还我歌声来。

仲孙，你还我歌声来……还我歌声来……还我……一阵冷风过去，送来几阵女人的笑声，笑声被风吹得很远很远，可是那阵歌声又在耳边响起来：秋风起兮白云……雁南归……箫鼓鸣兮……欢乐极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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