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林堡图书馆内。

落雪叹了口气，“可如果那样，也就不会有如今的终神。

说实话，我知道的大多是史书上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其中的详细情节即便如今听来，也觉得那段惨淡岁月的不易。

再者，”

落雪看向斯图亚特族长，“我想没有任何一个好强的男人会任由自己心爱的人被掳走，哪怕性命无恙，心中却会留下很深很深的伤。

我想，即便是换做我，或是换做您，换做天底下任何一个有血气的男儿，都不会任由您假设的那种理性情况发生。

有时候这些东西确实很不应该，但我想，有时候不应该的事情，往往是我们最在乎的事情。”落雪微微一笑，这笑容虽然和煦，却也有些生气的味道。

斯图亚特族长咂咂嘴，“别的不说，你这番话我也是在二十年前才领悟的。

所以我会说，你的父亲很混账，但你不知道下面还有一句话，因为我更多时候还是说给自己听的，那就是，也很不一样。”

落雪心中暗暗念了一遍：你的父亲很混账，也很不一样。

心想自己大概还是不够了解父辈的习惯，毕竟他们都是从那段艰苦岁月度过的人，无论是行为方式还是感情表现方式都和自己这一代不太一样。

更多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无言的，是沉默的。

不如他们如今表达的这般丰富，但很多时候却比我们更真挚。

气氛一时变得再次沉默起来，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尴尬，而是多了许多温馨，就像是老一辈与少一辈的家中闲话中偶尔的不言不语，却也有着深深意味。

有时候沉默为的是消化，也是重新在心里改变对彼此的看法，也或是老一辈对少一辈的认可。

落雪此时的心里很静，也很温暖，尽管自己的父亲早已成为传说，却还是让落雪再一次触摸到他心中滚烫的温柔。

这温度，令他骄傲。

聊完了往事，也聊完了感情，初次窥探了彼此的内心，这一对叔侄般的存在终是开始谈起正事。

“我想，您已经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落雪首先开口。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全部知道。”斯图亚特族长这样一句话，让落雪不禁喜上眉梢。

他喜欢和明白人说话，更喜欢和聪明的明白人说话，这时候说话往往都很舒服。

“首先，是我想自己试着处理一下那边拜火教的事情，为的是提高自己的执政能力，毕竟就任罗兰公爵后，我在那边要处理的事情恐怕会更为棘手。”

斯图亚特族长点点头，“这没问题，这都是小事。

你想练手，你就练，我觉得也挺不错。”落雪也点点头。

“不想再说点儿什么？”瓦尔特淡淡道。

落雪微微一笑，将他那个讲给毋蓝的比喻又重新说了一遍，瓦尔特奇怪的看了他两眼，重重地拍在落雪肩上，虽说力道不小，但一个纯粹的魔法师力道再大对于同时兼修战职的落雪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哈哈混小子，你做事不讲道理啊！

我喜欢！

比你老爹有想法多了！”

落雪苦笑一下，“如果我有父亲那样的天赋，也就不用想这些有些危险的方法了，直接一路碾过去，岂不是更简单？”

瓦尔特点点头，没有再做出什么古怪的表情，“嗯，也是。”

他又看了一眼落雪，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和当年的终神不一样的人，这个孩子…也很有天分，但比之终神修炼一途的天赋，他的天赋更加现实，那就是对人心上的把握。

相比之下，尽管落雪的天赋远远不及他的父亲，甚至远不及他的弟弟，但无可否认，如果是在乱世之中，落雪活下来的机会会更大一些。

难道，是终神自己发觉了当年教育的错误，从而尝试以另一种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

说来也是，单单是终神荣升前留下的两个对孩子古怪的要求：一个要继承罗兰公爵，并且要按照他的既定路线走回去，不得使用长途传送魔法；另一个要继承圣国者，一到成年就要进行加冕大礼，开始着手处理圣国的政事。

说实话，两条路都不容易，两个继承人担上所承担的责任远不是平常人想的那般轻松。

只有知情人才明白，既定路线上的凶险，要求的不仅仅是实力，更要求继承人凭借智慧逢凶化吉。

此同时，又要在路上不断修炼自己的实力，逐渐成长起来，最完美的是经过历练后可以担得起罗兰公国，这个象征着荣耀与光荣的国度。

而处理早已病入膏肓的圣国，则需要继承人对时局有着深刻的理解，毕竟圣阿瓦隆不似罗兰公国那般漂浮海外，而是与诸多国家接壤，外交关系，领土关系都时时刻刻需要国主判断。

况且圣国的情况他们都很清楚，必须要分割出一部分累赘，而如何拥有足够的声望分割，又如何在这个过程中平衡好各个关系，都是很难的问题。

不过就落雪和莫凌的实力来看，确实莫凌更适合挑大一点的担子，毕竟他的实力更强一些，要比实力低微的落雪更容易在这种乱局中确保自己的安全。

他起初还在担心落雪会不会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或是逞强去挑起圣国的重担，虽说落雪不一定挑不起，但其中的危险他不一定能扛得住的，那时候，连累的就是梅林了。

不过落雪最后决定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暗暗高兴了一些。

有放弃的勇气就很不错了，何况这小家伙确实对自己脾气。

如此想来，那个飞了的家伙做事还是有些章法的。

瓦尔特忽然伤感起来，当年那个虽然时常犯二却还是很温柔的人，终究是不在了嘛？

不过他忽然自失一笑，不不不，那个人永远都在，因为他已经成为了罗兰大陆的一部分。

而且，面前这个少年以及圣都的那个少年，都将继承他的使命，让那种温柔传承下去。

“你啊，永远消停不下来。”瓦尔特看着穹顶露出的天空，语气平淡，面上…还是悲伤多一些。

落雪看着瓦尔特有些出神的表情，微微有些不太明白，毕竟对于刚刚迈入世不久的他而言·，终究是有些东西能够知道却不够了解。

就像对于他父亲如此被长辈们尊敬和终神家族在世人眼中的崇高地位，即便如今，他也不太能够完全体会其中的深长意味。

虽然他也很敬重父亲，很爱自己的小家，但那些，更多的是出于道义上的。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父亲的过往，说实话，真的是第一次。

他一次了解到父亲温柔感性的那一面，这种感觉让他有不知所措，不过嘴角那抹温馨的微笑，早已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

他也说不好是该站在一个儿子的位置去评判他父亲的位置，还是说该站在一个凡人的角度，亦或者是一个政治家的角度？

他不知道，如果连自己的位置都定义不好，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

这是他一直以来对自己说的，可此刻忽然发现，在有些时候，他也是个没资格评判别人的人。

瓦尔特负手而立，看向南方，“你是没怎么接触过狼神，不清楚他的秉性，这倒也没什么，毕竟狼神这家伙大概也就我们老一辈比较熟悉，世人大多时候都只听过他的威名。

我想你应该知道狼神出现在你父亲身边的时候，是正值你父亲人生低谷的时候。

要以当时所有参与那场让你父亲跌入低谷的战斗的人想来，你的父亲，此生怕是不会再有任何成就了。

当然，从今天看来，那样想的人最终都错了，但试想，如果我站在他们那个位置，怕也是如此想的。

毕竟，被人一口气废到底，从一位三系的圣阶强者被废成连个普通人都不如，那种强烈的心理落差是令人绝望的！

而你的父亲以往又是顺风顺水成长起来的，又岂会有一举勘破低谷的毅力？

因此那些胜利者连观察后续的心思都没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狼神开始出现在你父亲身边。

但他并没有着急摊牌，而是暗自观察了一段时间，大概也就是一个月时间，你的父亲竟然重新修炼到了九阶，九阶，对于修炼而言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分水岭。

更何况一个月修炼到九阶，我的天，这事情从古至今，也就你父亲做到了。

狼神自此已经完全确认你父亲的资质依旧天下无双，再成长起来完全不是问题。

如果在成长起来后，再去便有掐媚的味道。

所以他很果断的在此时就现身，而狼神那时就是一个圣阶。

他什么都不需要说，甚至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偶尔出手帮他解决下那些小虾小鱼就可以了。”

“狼神几乎不需要花任何代价，就取得了你父亲的新任。

虽说狼神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也是个很会摆正自己位置的人。

当然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和天赋根本比不得你的父亲，若想以后再进一步…臣服于你的父亲才是更聪明的做法。

这大概也就是所有我知道的有关狼神最初的来历了，其他的详细内容，怕是只有你父亲才知道了。”

落雪静静听瓦尔特说完，也是唏嘘一叹，“确实，不管怎么看，狼神都是一个极为理性，理性的近乎冷酷的角色。

那么我就在想啊，狼神忽然掉转头来对付我，又是怀抱着怎样的目的呢？

我总觉得，他或许不是因为最初我想的那些恩恩怨怨才对我动杀意的。

或许，这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瓦尔特看着沉思的少年淡淡一笑，“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我并不觉得得罪你甚至是杀了你，能有什么可得的利益。

如今十方圣人中除开他，不会有人脑抽到在你母亲还在位，梅林依然还在的情况下去帮助狼神这个没头没脑的行动的。

因此，你针对狼神的计划倒是不妨一试。

可惜，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冒着险，你完全可以让你的母亲和你的老师梅林来帮你杀掉狼神的。”

落雪摇摇头，叹口气，“这是绝对不行的。

如果母亲和老师他们参与到这场战斗中，其性质就不再简单了。

一来狼神也是‘十方圣人’之一，母亲和梅林老师如果对他动手，多少会让其他圣人惶惶不安起来，毕竟这完全可以理解为这是在为我的弟弟清扫未来可能遇到的障碍。

如果有人再稍微鼓动一下，十方圣人中除开路西法外剩下的几位甚至有可能联合起来对付母亲和老师。

虽说我自信母亲和老师的实力绝对是很强横，可要是因为我的缘故出了哪怕一点危险，我心里是绝对过意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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