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海王请贤(1/2)
夏日午后的广州,闷热且潮湿。
但是乍一见到理论上死去多日的人,范进的脊梁依旧阵阵发寒。
范通这个理论上已经死了一年出头的男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范进先是惊讶,随后便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掉进了什么陷阱里。
范通冷笑道:“哦?
看不出进仔很关心自己的阿嫂啊,有你这样的兄弟,倒是我的福分。
她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你们都很盼我死,很遗憾,让你们失望了。
海龙王说我的命太烂,不肯收我,让我先回来算一算旧债。”
厢房里事先已经藏着有人,随着范进与范通的交谈,这些人已经冲了出来。
他们的动作极是迅速,不等范进逃脱,几件的东西已经抵住他的后心,稍有异动,自然就会捅过去。
这院落选的时候就看重其僻静,就算真的在此杀人或是喊叫,周围邻居也未必听的见。
再者即使听见,是否愿意管闲事,也是另一回事。
对方没有上来就下杀手,让范进感觉两下还有沟通的可能,举起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脸上也没有什么惧色。
“通哥,多日不见,见面就送一份大礼过来,小弟受宠若惊。
你打算怎么样,我听听看。
另外,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三姐已经不是你娘子,从村里收走她的田地,打发她到广州开始,她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有什么事情我们两个讲,不要为难一个妇人。”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和她说了算。
她既是我的老婆,就不会和我无关,生是我范通的人,死就是我范通的鬼,几辈子的规矩就是这样,谁也休想改过来。
我们当然要讲话,不过不是在这里,走,带他去个新地方讲清楚。”
一个人拿了绳子捆住范进的胳膊,又有人将一只麻核塞到范进嘴里,随后用一只口袋兜头套下,将人装在里面。
人一被套进去,四周就一片漆黑,只能感觉着被人抬起来,不知运向何处。
仓促遇袭一下子失了先手,反抗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光棍不吃眼前亏,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想来萨世忠不会放任自己到处乱跑,只要自己在约定时间没回萨府,他肯定要派人来找,希望拖到那时,能遇到救兵……
胡思乱想中,人已经被扔在什么东西上,随着车轮转动的声音响起,范进大概确定,自己是在推车上。
随着车子前进,他隐约可以听到周围脚步声很是杂乱,看来人数颇为不少。
在心头计着数,估算着时间,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车子停住,人又被从车上抬了下来。
当他再次被扔到地上,有人终于扯去了他头上的麻袋,紧接着,一股刺鼻的腥气冲入鼻腔,将他呛的忍不住一阵咳。
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应该是海边一座临时栈房。
由于珠江码头货物吞吐量大,这种栈房在码头有的是,里面货物不会放的太久,随运随走,管理也较为混乱。
官府定期来收税,其他的也不会做过多干涉。
这处栈房是存放鱼货的,一个个鱼篓码放在四周,已经变质的鱼散发出腐臭味道,与鲜鱼的腥味混在一处,熏的人直欲做呕。
侧头望去,就见到同样被五花大绑,被人摘去麻袋的梁盼弟。
因为出汗,她的头发已经打了绺,好在看上去人没什么事,却不知她一身功夫是如何被人制住的。
一条大汉把两人嘴里的麻核桃摘了,随后向一个男子道:“林獠,人已经带来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他声音不大,但很有威严。
“这次我们的运气不差,一个巡抚幕僚,要接他出来需要费些手脚,没想到这么容易。
来人,掌灯。”
火把与油灯被点起来,范进这才看清,在自己对面,一只鱼篓上,一个四十几岁的男子坐在那里,正端详着自己。
这男子的身材并不很高,皮肤黑红,相貌并不算出色,但是两只眼睛极为有神。
早他脸上横亘着一道长长的疤痕,凭添了几分凶像。
身上穿着与见过的蜑户一样,破烂不堪,但肋下一把鲨鱼皮鞘黄金吞口的匕首,却证明着此人身份绝非渔人那么简单。
在其身边站着十几个大汉,都是身强体壮满面凶像之人,腰间也都配有武器。
码头这种地方,本就是五方杂地,械斗或是杀人,都是避免不了的事。
在这里讨生活的江湖人,往往会配备武器以自卫,只要不闹出大事,官府也不会管。
可是与那些身上刺青,横冲直撞的泼皮不同,这几个大汉望之并不如何惹眼,可是身上的气势却非那些泼皮所能比。
如果要比喻,那些泼皮只能算是家犬,而这些人则要算做野狼。
范通就站在为首男子身边,指着范进道:“他就是范进,那个贱人就是我的老婆。”
男子摇摇头,“通哥,你这么说是不对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
去,把自己女人的绑绳解了。
虽然说不捆绑不成夫妻,但是一直捆着,也成不了夫妻。”
“林獠,这个女人会功夫……”
“我知道啊,但是那又怎么样。
三姐是场面上的人,不会做半调子的事,现在我们几个大男人在,她难道还会胡闹到大家都下不来台的地步?
再说范公子还在这,打起来刀枪无言,伤到我们的秀才就不好了。
三姐,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通似乎对这个首领很畏惧,听了命令,就来到梁盼弟身后,拿匕首挑开她的绳子。
梁盼弟先坐起身来,轻轻揉着自己的胳膊和脚踝,警惕地看着这个男子。
男子朝梁盼弟一笑,“三姐,我是林凤,兄弟们叫我做林獠其实你看,我哪里有獠牙?
四妹是我的娘子,大家自己人,刚才是个玩笑,不要在意。”
“林凤?
我知道,海上豪杰称船主为獠,你便是那位海龙王林凤林大爷了?
四妹现在在你手上?
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厉害,我们老百姓撞不过你海龙王。
可是我要警告你,现在不是在海上,而是在广州,就算你真是东海龙王,在这里也要归城隍土地管。
我姐夫是府衙的捕快,我们和锦衣卫合伙做生意,如果我们失踪的时间太长,锦衣卫不会如果事情闹僵,大家都没好处。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
我不会坏你的事,你也不要来乱我们的生活,好瓷器何必碰烂砖头。
如果是我的事,那就让进仔离开,有什么话我同你谈。”
男子微微一笑,“三姐,大家是骨肉至亲,你不用想太多,虽然请你来的手段有些粗鲁,但是我们真的没什么恶意。
进仔……这就是最近很有名的范进范公子是吧?
折银法好象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正因为有了范公子,殷正茂的钱粮就有了保障。
三姐和你很本事,有你们在,肇庆的官兵就不用饿肚皮。
可是官兵吃饱了肚子,就更有力气杀人,而他们要杀的就是我,所以说,咱们也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二位……已经过界了。”
范通瞪了梁盼弟一眼,“贱人,林獠是我们的头领,也是四妹夫!
四妹比你可有情有义得多了,当年我的船翻了,是妹夫救了我。
这几年我跟在妹夫身边做事,看着四妹为妹夫出谋划策,遮风挡雨。
你做对不起我的事,在家偷汉子!
还帮着官府的忙,来对付我们,如果不是看在四妹面上,我现在就宰了你!”
“通哥,这种伤感情的话不要说。”男子制止了范通,又朝范进一笑,“忘了自我介绍,我姓林,叫林凤,大家叫我做林獠,或者大当家。
其实,我只是个打鱼的粗汉,按大明的叫法,我们是蜑户。
一辈子不许上岸,不许科举,不许和陆上百姓通婚,比丐户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就是这些蜑户的头领,算是海上的一个团头,比不了范公子,你是巡抚的幕僚,将来如果发过了,说不定可以做大官。
将来要是中了进士,可要记得关照我这个亲戚啊。”
“林凤?”范进点点头,“原来是林船主,失敬了。
南澳岛的风光可好?”
“不用这么客气,按官府的叫法,叫我们做倭寇,我就是他们嘴里说的林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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