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好风借力(上)(1/2)
直到了下午,画像算是初步完成,黑瘦男子把画像拿在手里反复掉看,边看边点头道:“没错,他就是这个样子。”
“好了,你下去领赏,这次事成,你的前程本官保了,就等着升官吧。”
打发走这男子,萨保先给范进道了辛苦,又问道:“范公子,你这画技能否教与他人?
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不过你可以放心,学画之人都是我卫里军健,一群吃皇粮的,不会跟你抢生意。
再说挂着锦衣世职的画匠,寻常商贾也未必敢用他们。”
萨世忠笑道:“父亲,等范仁兄发过了,哪还用的着再去做画,就算是咱们卫里的人去抢生意,也没什么要紧。”
“是啊,还是世忠说的对。
等到明年乡试范公子得中孝廉,哪还用的着给人做画。
就说眼下,等那粮食生意做起来,就算是范公子想画,也未必抽的出时间。”
范进连忙道:“护军抬举了,场内不论文,大收试不提,乡试能否得中,学生心里实际并无把握。
不过就算考不中功名,学生也不敢违抗护军军令。
这画技自然可以教人,只是丹青一道,半在刻苦半在天赋,学生也只是自己兴致所在,信手涂鸦,自己胡乱练出来的本事,不成规制。
再者不大会教授之法,只怕是有负护军所托。”
“那也无妨,我也不是要他们都有范公子这般妙手,只要他们画的像一些就行了。
就说公子今天画的这人,若是卫里的人画,一准按着庙里的小鬼罗刹模样当本子,到时候描出个活鬼来,又去哪寻去。”
范进今天画的人身份虽然不明,但是从画像上看,多半是山里的蛮人或是生瑶。
乱发蓬松,耳戴金环,这两个特征都证明其不是普通百姓。
而从描述上看,这人也多半不是良善之辈,说不定正是锦衣私下里要拿的目标。
这个时代画肖像的水平本就失真,加上心里先存了成见,一提到凶人,就想着如何狰狞,画出来也就少不了谬误。
按着图形去抓,也就是水浒传里那种结果。
范进笑道:“护军差遣,小人不敢不应,只要卫里的人愿意学,学生就尽力去教。
教授到什么地步,现在却是不敢下断语。”
“也不必下断语,只要尽心做画就好。
为了这次的公事,累了范公子费心,我的心里也着实难安。
来人,准备开席,我要多敬范公子几杯。”
萨家的饮食用度本就豪奢,今天特为好歹范进,尤为丰盛。
四个仆人先是抬进了一张巨大的方桌面,紧接着先把个盛满汤的海碗摆上来。
大明此时流行团席,餐前必先饮汤,那汤是用上百种菌类搭一只乌鸡作成,味道异常鲜美。
餐前汤饮过,十几个美婢往来穿梭,火肉、白鲩生鱼片、炙西施舌、鲍鱼三事等菜色流水般送上来。
范进这段时间赴的宴会不少,但是要论肴馔精美,菜色搭配,却没一家可与萨家比肩。
酒从下午直喝到傍晚,主客都有些醺然。
萨世忠预备了马车亲自送范进回家,赶车的依旧是那天神也似的大汉,书童添福却被萨世忠留在府里,没带他随行。
在车厢内,萨世忠问道:“范兄,今天被张家捉住的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只是乡亲,还是有其他的瓜葛?”
范进略一琢磨,“算是比较亲厚的乡亲吧。
萨兄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到,只是觉得那人与范兄的关系似乎不大一般,或者说,他女儿的关系,与范兄很是亲厚?”萨世忠笑了笑,
“我与范兄虽是初交,却一见如故,尤其似乎范兄的才情,小弟由衷敬服,真心想交范兄这个朋友。
你那乡亲既是惹上张师陆,怕不是光有银子就可完结,小弟与张家也算有几分交情,这交涉要不要我来办?”
“多谢萨兄好意,这件事眼下还不至于非要劳动萨兄金面,再说那老伯身份低微,萨兄为他出头,怕是损了萨兄身份。”
萨世忠一笑,“这是范兄多虑了,广州城里我了断的事情不知多少,只要是朋友的事,小弟自是一诺无辞。
今天我出了面,张师陆应该有所收敛,如果还敢讹诈,且看我收拾他。”
两人又谈了一阵,范进发现萨世忠对于读书人确实有着先天的好感,或许因为他也是秀才的原因,很是愿意与书生往来。
自己虽然目前只能算是童子,即使通过大收试也只能算是充场儒士不能算是真正秀才,但是在萨世忠眼里,依旧把自己当成个秀才甚至是举人来结交。
在广州城里混,结交些有力量的人是必然之举。
范进从借助红袖招扬名,就是为了能结交仕宦缙绅,提高自己的知名度,顺带也是给自己找靠山。
像是洪承恩这种角色,在乡里确实是足够霸道,可是拿到萨世忠这个程度的人眼里,只能算是蝼蚁。
听到范进讲了家乡之事,他热心道:“这种横行霸道的土棍最是可恶。
欺负升斗小民我不管,欺负到读书人头上,我先就不答应他。
范兄想要怎么对付他,不妨说个章程,小弟的名刺送到衙门里,就能直接出票抓人!”
“多谢萨兄,这事我想还是不能这么办。
咱们读书人做事,首先要的是站稳脚步,还是得从刑名上想点办法办他。
不过他家在乡下人多势大,要查他的劣迹,怕是少不了借助萨兄的人手。”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眼下卫里的人都在肇庆,等过了眼前这一阵,小弟派人手去,包准查他个底朝天。
至于当下,我明天就让添福各家去转转,不管洪家也好,张家也好。
谁敢再找范兄麻烦,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多谢萨兄。”
萨世忠枪头一掉,“范兄,这事我们先不提,再说说铅笔的事。
今天看了范兄画的肖像,小弟着实佩服。
这铅笔画比起衙门里那画影图形不知强出多少,有了这东西,还怕走了犯人么?
小弟有个想法,与范兄议一议,我们一起做这铅笔生意如何?”
“铅笔生意?
怎么做法?”
“实不相瞒,小弟手上有四百多两私房存在当铺里吃利息,那几个小钱实在是不怎么看在眼里,就只去一次红袖招都未必够用。
最近一直想找点生意做,却寻不到好买卖。
这铅笔可是个好东西,我们开几间铺子,专门做铅笔,卖给军卫。
一来画影图形,二来日常记录文牍时,最后的大帐要用毛笔,可是中间流水部分,总是免不了修改,用铅笔可就省了大事了。
我出本钱,范兄出方子,别看铅笔一支卖不出多少钱,可是挡不住量大。
光是锦衣卫及咱们广东的驻屯大军就得用多少?
再说,家父已经准备把铅笔的事呈文上宪,如果全卫都用铅笔,这又是多大的一笔生意,到时候范兄坐地生财,还怕没银子用?”
范进心知,有萨保的关系在,萨世忠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能发财,断不至于非要做这铅笔。
他这么说,还是要变着法子帮衬自己,也是免了自己后顾之忧。
当下拱手一礼道:
“萨兄的厚爱,小弟感激不尽。
就是这事,实在是太占萨兄便宜……铅笔没有多大的本钱,四百多两银子不如留下来做粮食生意。
若是小弟将来真的还有机会参与军粮的事,萨兄这笔银子何不投进去凑一股?”
“军粮的事本来也少不了我们锦衣卫,没我们参股,确实也不好做。
范兄放心,等到将来你接过生意时,我保证锦衣卫全力帮忙,不会坏你的事,这送干股的事,是我们对付商人的,对读书人不能用。
若是范兄真想谢我,小弟也有个不情之请,那铅笔画的本事,范兄能否教授于小弟?
小弟也知道,这是范兄维持生计的手段,但是正如我所说,范兄乡试得第,一朝发过,哪还用的着给人画像?
这手艺教给他人,于范兄亦无大害,更何况小弟也不会把这手艺胡乱教人,范兄只管放心。”
范进见他说的真诚,确实是想学画,他点头道:“萨兄如此照顾小弟,小弟自是一诺无辞。
从明天开始,我就先教萨兄。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画是可以画,教未必会教,万一教的不好,别见怪。”
“那断然不会,小弟也知道学画这事很大在天分,能学出几成本事,就全靠自身领悟,只要范兄肯教,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似是怕范进疑心什么,他又解释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范兄的画工今日一见,便是家父也要写个服字给范兄。
可是范兄只有一人,那画像我们需要几百张。
若是让范兄自己完成,未免太过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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