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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1/2)

不知不觉间,冰水已经换了两碗,老妇人的陈述已经完成,被婆子送出房去。

负责记录的徐六脸上带着怒意,气呼呼道:“杨家太坏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我让大哥去骂他们,让他给老婆婆道歉!

还要赔钱!”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衙门来做什么?

我想她现在这个样子,想要的也不止是钱那么简单吧。”

范进摇摇头,把徐六记的口供看了几次,叹口气道:“十世不善,上元知县,这话现在总算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接手都是这种案子,那怎么能好过得了,动不动就牵连到某个大人物,即便是想要为民做主的县令,又能办得了谁?

可是老百姓不管那些,在他们眼里,衙门就代表着朝廷,如果衙门不管,就是朝廷不做事,至于能不能管,管不管得到,谁在乎?

老百姓原本对朝廷是很服从的,对皇帝也很拥护。

可是再拥护,也禁不住日积月累时光消磨,照这样下去,再多的忠心也不够用,把人逼急了,就会自己想办法,那时候便是天下大乱。

人说官逼民反,便是如此,做官的人……不容易啊。”

这老妇人的官司其实不算很复杂,她儿子董小五原本是江宁的一个机户,因为有一手“妆花”的手艺,人称为神手,也因为这手本领,而家业兴旺,还娶了个可人的娘子,算得上是人生赢家。

前年江宁内织染局要供应上用缎,因为人手不足,就把一部分工作外包,杨家先是做了总商,再去向外发包,董小五就成了承包商之一。

原本这也是江宁常有的事,董小五也不是第一次做。

这生意赚头很大,唯一一点就是得代垫本钱买丝买染料,最后结算。

他包下的缎子数目很大,自己手头本钱不足,只能拿全部身家做抵押向杨家借款。

这本来是做过两三次的生意不成问题,不想缎子织好后,迟迟拿不到工款结算。

讨要工款时反倒被内织染局的兵丁打了一顿,随即塞到牢房里,通知了家里,董小五所织贡缎质地有差不合上用,必须包赔。

人进了班房,拿不到工钱还要被要求赔款,杨家又来逼债,一夜之间董家就从殷实人家变成破产者。

儿媳妇被拉到杨家去做工,后来据说投了井。

老妇人无家可归,沦落成了乞丐。

从那天起,她就从未停止过四处上告,主要就是把儿子救出来,再讨一个公道。

那名叫韩奎的锦衣官与董小五换贴,因此对老妇人很关照,否则她也活不到现在。

只是官司的事,韩奎就帮不上什么忙。

董家的户籍在江宁县,杨家人在上元县,事情又牵扯到内织染局,于是就被来回来去的踢球。

从江宁踢到上元,再从上元踢回江宁,乃至应天府和刑部都察院都去过。

这次靠骂官来递状,已经是走投无路之下的选择,如果再没有地方接状纸,老人多半就只能一死了之。

看着这状纸,范进不由又想起了桂姐。

由于跟她不熟,对她的情形就没问,不知现在怎么样。

这家人的情形跟她差不多,唯一不同就是女主人更烈性一些,选择了自杀而不是继续受辱。

表面看起来,这案子只是牵扯到杨世达,仔细看就能发现,背后的问题还是内织染局。

这个机构专门负责织上用缎,包括宫中的绸缎,龙袍外加上百官诰敕所用的绢。

属于宫中直辖机构,不归地方管,直接对镇守太监黄恩厚负责。

就算明着硬吃硬拿,地方官府也不好干涉,主要是管不着。

黄恩厚的地位与应天巡抚平起平坐,属于南直隶最高决策者之一。

县官连这个衙门的大门都进不去,这种状纸不接,其实非常正常,接了实际也没用。

徐六道:“姐夫,那老婆婆好可怜的,你应该帮帮她。”

“是啊,我知道我应该帮她,问题怎么帮啊?”

“我想想……”徐六咬着手指想了半天,忽然道:“有了!

我去让爹爹去找黄太监,让哥哥砸了内织染局衙门,给老婆婆出气。

再让他把老婆婆的儿子放出来,不许再难为他。”

“国公爷若是喝了酒骂黄太监一顿,他确实一点脾气没有只听听训,可问题是,没意义啊。

对老婆婆来说,她挺好的家忽然败了,家里死了一个人,儿子在监狱里,这不是骂一顿的事。

其实说到底,就是太监勾结了地方的豪强谋人家产,夺人财物之事。

那人既称神手,手段必是高明,不可能织出不合用的缎。

再说即便真不合用,也该把缎子还给人家,哪有就地扣下的道理?

所以这很明显就是故意的,放人这事……惊动国公爷就不好了,我自己来吧。”

“姐夫,我……我可以帮忙的。

要不我去找黄恩厚?”

“找你个鬼!”范进拍拍桌子,“他那儿子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啊,虽然你是国公之女,对方不敢乱来。

但那种狂徒,也是不见为妙!”

“我只是想帮姐夫的忙啊。

你和黄恩厚又不熟,如果他不肯听姐夫的话,可该怎么办?”

小丫头低下头,在那里小声嘟囔着,范进只好又来哄她,“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呢也不是事事都要你出面才行,你姐夫还没那么没用。

今晚已经这样,明天不许再熬夜了。

不管是弄帐也好,还是办这事也好,姐夫自有分寸。

如果以后有什么大事的时候,我一定请六妹出头好不好?”

好说歹说着,让婆子领了徐六回去休息,范进则留在书房里考虑怎么解决老妇人的问题。

首先,从理性的角度上,他不可能对黄恩厚做出什么制裁。

这种镇守太监的难缠之处在于,和自己没有任何统属关系。

他只要铁了心与地方官作对,能让地方官焦头烂额还奈何不了他。

自己只能把一切写成奏章向朝廷上疏弹劾,可问题是一来一往,这么长的时间,最后能有多大效果,实际谁也说不好。

能够私下解决,还是私下解决最稳妥。

就算是最简单的要人都不是易事,他只要问一句,事主是江宁人不是上元人,要放人也是放给江宁县,就能把范进给顶回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写一封书信探路,看黄恩厚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至于未来怎么做,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而已。

至于杨家……自己倒是能对付。

可问题是,杨家之前和自己建立了那么深的交情,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以后还有哪个士绅敢和自己合作?

这种缺德事基本城里面的衣冠老爷正人君子全都干过,打击一个,其他人都会有兔死狐悲之感,是以方式方法很重要。

更大问题是没法取证,人都死了两年,最多只能证明那女人死了,没法证明怎么死的,也定不了谁的罪。

盘根错节的关系,导致正常的公务,也不是如想象中那么容易展开,这便是上元县了。

范进苦笑着摇摇头,忍不住哼哼起了:郿坞县在马上心神不定……

而在客房内,徐六并没有睡觉,而是抱着被子,在床上偷笑。

“姐夫他关心我呢,怕我被坏人欺负。

他虽然凶我,却是为我好。

我就知道,姐夫当初为了姐姐连天花都不怕,可见是不在乎别人脸上麻子的,一定是这样……”

次日清晨,阵阵鼓声敲起,对于新任县令来说,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公门生活,进行第一项要事:排衙。

整个衙门的公人胥吏,在这一天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告假,必须准时到场等候大老爷点名,否则就是存心和大老爷过不去了。

当范进身着五品官服走上大堂时,百十来名公人齐刷刷跪倒,包括属官以及六房吏员在内,全都无一例外的下跪行参,于地方官而言,这也算是少有超出京官之处,也就是足够体面威风。

范进由于没带师爷,就自己拿了花名册挨个点名,与部下逐个照面,记下他们的名字相貌。

上元作为东南首县,虽然权限不大,但是事情繁杂公人就格外多些。

等到行参以毕,范进朝众人道:

“本官来之前,就听人说过,十世不善,上元知县。

这话虽然是笑谈,却也能证明一点,上元的官不好当。

连官都不好当,何况是吏?

所以,你们的苦处我知道,也能体谅大家为了养家糊口,做些小勾当。

只要无伤大雅,本官不会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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