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改弦更张(1/2)
李太后虽然是女流,但平素在宫中极有威严,凤颜一怒,也有莫测之威。
但是随着对佛法的研究,她本身的涵养也在逐渐变好,尤其随着万历年纪一天大过一天,她也就尽量少发脾气。
可是今天看着母亲那严厉的面色,即便明知道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万历也觉得心里阵阵发毛。
“反了!
简直是反了!
子不言父过,这是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
顾实是名臣之后,书香门第,却上本弹劾自己未来的老泰山,他的心里,还有这个孝字么?”
看过奏章之后的李太后,怒火已经燃烧到了顶点。
严格说起来,顾实这奏章其实不是弹劾张居正,而是反对夺情。
他还是从维护纲纪的角度上,强调了丁忧的正确性,以及夺情之后的严重后果。
又结合妖星犯月这一点,希望皇帝收回成命,允许张居正回乡丁忧。
但是字里行间,还是把妖星降世与张居正联系在一起,而且奏本里不提张江陵,言必及张居正,这种指名道姓的奏章写法,也让李太后难以接受。
由于有冯保的来回奔走,张家的事对李太后来说没有秘密。
张舜卿与范进的关系,以及张居正打算把女儿嫁给顾实的事,李太后都知道。
从内心深处讲,李太后对张舜卿看法不错,终于把她嫁给谁,那是张居正自己的事,她也不会干预。
对于顾实这个人,她没见过。
但是想来能被张居正选为女婿人选,人应该是足够出色。
因为这个关系,李太后甚至特意把这个名字记了下来,预备着将来着力提拔一下,以酬张居正之功。
可是眼下,女婿居然来坏老丈人的事,这让李太后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眼下虽然第三道夺情圣旨已下,但张居正人还没到京,一切都还存在变数。
从制度上说,弹劾奏章属于保密性质,谁上了奏章弹劾谁,应该都是秘密,外界无从得知。
但实际上这种话也就是骗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有点脑子的谁不知道,这种弹劾本章都是公开的。
顾实这道奏章,肯定在官场上人所尽知,连张居正准女婿都跳出来借妖星说事,反对张居正回朝,其他大臣跟着一起上也就没毛病,那这第三道夺情圣旨很可能就得被迫作废,依旧得让张居正丁忧返乡。
之前一系列的努力都白费了功夫,李太后如何能不恼?
冯保跪在地上,又拿起另一份奏章,“这是本科进士邹元标,刑部主事伍惟忠的奏章。
其中言语更为放肆,已近于狂悖,奴婢不敢参劾大臣,只求慈圣与陛下做个裁断。”
万历道:“大伴,母后如此动怒,这狂悖的言语就不必念了,回头朕处置就是。
念些好的来。”
“白简不能不念!”李太后沉声道:“祖宗家法,所有弹劾本章,都必须念给万岁听,就是担心所参劾之人不能及时为天子所知,一旦错用非人,则贻害无穷。
如果张居正真是个奸佞,那一力保他的哀家,也难逃罪责。”
万历被这句话吓得冷汗直冒,连忙道:“母后息怒,皇儿这就让冯大伴派人,把这个什么标抓起来!”
李彩莲这时忽然道:“冯司礼,这奏报妖星的人中,可有范进范传胪?”
“有的。”
“太后,不如让冯司礼念念范传胪的奏章如何?”
李太后初时不解为什么堂姐这时把范进单独提出来问,但很快就明白过来。
范进和顾实,都和张舜卿有瓜葛,自己姐姐是从这方面给配的对子。
点头道:“冯伴,你就按皇姐的吩咐念吧。”
听着冯保用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念出范进的奏章,李彩莲心情格外复杂。
既欣慰于有此一事情郎自可在太后与张居正面前得到更好印象,其与张舜卿的婚事,想必也较昔日多了几分成算。
却又为自己的暗自伤怀,即使明知道与范进不可能有夫妻名分,但在那小院里相处,也和夫妻相差无几。
一但范进有了妻室,且是相府娇女,再想和自己保持这种偷偷往来的关系并非易事。
这样帮他成家立业,其实是给自己找麻烦。
但是……谁让自己迷上了他呢。
李彩莲暗自叹了一声,只要看到他欢喜,自己如何难过伤怀,都不要紧。
只盼他有些良心,不要有新人忘旧人就好了。
冯保是在场几人中惟一知道李彩莲与范进关系的,自然知道李彩莲刻意提及范进奏章的用意。
他和范进是盟友,与张居正也是合作伙伴,此时自然不希望被一枚妖星几个上本之人,就把张居正回朝的事情坏了,因此念的更加起劲。
等到奏章念完,李太后脸上的怒气总算消减几分,点头道:“这才像是个正见。
妖星犯月,上苍示警,为何都认为是张先生的事?
国有奸臣不假,但奸臣怎么会是张先生这国家栋梁?
分明是黔国公沐朝弼,所作所为悖逆人伦,一日不除,上苍一日不会答应。
如果不把张先生请回来,这奸贼又怎么除得了?
陛下,这事就得是你来办了,不能让张先生寒心。”
“皇儿明白。
可是……可是顾守拙……”
李太后道:“把他单独摘出去就是了,这道奏章留中不发,冯大伴,你派个人,把顾实的奏章和范进的奏章,一发送给张先生亲自过目。
他的家事哀家不想过问,但是一些该让他知道的事,也得让他知道。
不能被人骗了,犯糊涂。”
“奴婢遵旨。”
“对了,方才不是说有个邹元标言辞更为不堪么?
念吧,也让哀家与万岁听听,如今朝中的大臣,到底狂悖到什么地步!
朝中无阁臣,这些人就以为没了管束,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回得给他们立个规矩,让他们明白话是不能乱说的!”
通州,张家湾码头处。
这里由于是此时漕运的终点,南北往来船只众多,供来京述职官员居住的行台,亦不在少数,这些地方本就占地宽敞布置豪奢,用以接待首辅一家,倒也不为寒酸。
这个地方的官员品级普遍不高,张居正又在丧期,就没了应酬的必要。
每天只是在房中闲坐,便也有了时间监督两个儿子的学业,或与女儿下棋谈心。
自从上次与范进游园之后,张舜卿终于肯正常进食,心情也较过去舒畅许多,脸上气色大为好转。
张居正看在眼里,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安慰。
父女两人对面而坐,一盘棋下到中途,正是棋逢对手,难分高下的情势。
张居正笑道:“卿卿的棋艺大有长进,当日抓着为父胡须耍赖,非要为父多让一子的小黄毛丫头,一眨眼就成了能与为父不分高低的大姑娘了,为父看来是老了,再过几年便该要你贴目了。”
张舜卿笑道:“老爷是让着女儿呢,否则以老爷的棋力,女儿怕是早就大败亏输,只好再缠着老爷多让女儿几子。”
“我倒是希望你还是那个小丫头,在为父面前撒娇耍赖,那样的话,为父还能多看你几年。
可惜啊,办不到了。
女儿长大,就该要嫁人了。
等再过一两年,你给为父生个又白又胖的外孙让为父逗弄,那时候为父便教他下棋,让他的子。”
张舜卿道:“老爷说过,如今还在丧里,婚姻之事如何谈得到呢?
眼下还是朝中大事要紧,儿女私情不足为论。
本来天子已下了第三道夺情圣旨,老爷就该启程回京,可偏生这个时候出了妖星,女儿想来朝中必有人借题发挥,攻击老爷。
这回京之路,只怕不那么顺畅。”
“跳梁小丑,有何道哉?”张居正哼了一声,“老夫之所以现在不回去,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一个个跳出来,也好让老夫认清楚这些人的嘴脸。
前几年人说我张叔大心狠手辣,却不知老夫始终存着怜悯之心。
知道大家历经先朝善政,骤然加以重典,心内必然难服。
所以虽然以考成法约束官吏,真到考核之时,往往高举轻落,手下留情。
想着一点点规劝他们走上正途,不必闹得太过难堪。
不想这些人不识好歹,表面上逢迎老夫,背地里别有心思。
这回的事是个试金石,让他们露出本来面目,也好让老夫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
等到老夫回阁办公,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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