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小卒过河(1/2)
曹应甲的反应确实不慢,如果差人动手晚一点,范进确实想着用头撞一下桌子或是墙壁,制造一个很明显的伤势出来。
反正这个时代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到时候这伤怎么来的没人说的清楚。
虽然刑讯在此时的司法体系中是被认可的手段,但是给个新科进士无端动刑,曹应甲就可以自己上道辞官奏章圆润离开衙门了。
即使没自伤,效果也没差到哪去。
范进的膂力武技,足以制服两个差人。
但是他并没做出任何自卫动作,任两个差人将他牢牢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就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侯守用在前,几个膀大腰圆的锦衣卫在后,蜂拥一般冲入衙门之内。
侯守用原本是曹应甲的下属,两下科分辈分又差了一大块,见面就得以后生晚辈自居。
可今天他面沉如水目带寒光的模样,俨然是与曹应甲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的态势。
一见范进被公人按住,当即大喝道:“尔等好大的胆子!
区区贱役也敢殴辱朝廷进士么?
你们心里还有陛下,有没有王法?
还不与我松手!”
两个公差自然不敢招惹侯守用这种言官,何况他还带着好几名锦衣卫。
忙不迭地松开手,范进却不动弹,依旧趴在桌子上,仿佛受了什么重伤一样。
侯守用转头看向曹应甲道:“曹棘卿,此事你做何解释?”
曹应甲也自怒道:“我做何解释?
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什么居心?
范进自入大理寺以来,无人加其一指之力,他自己躺在桌子上不起来,你又问得谁来?
我倒要问问你,擅闯大理寺是何道理?”
“擅闯?
我想曹棘卿误会了,是本官让他来的。”
几名锦衣卫左右一分,一个白发萧然的老人从外面昂首阔步而入。
此人一身二品服色,显然是在场诸人之中,品阶最高的一个。
曹应甲一见来人,脸上神色也自一变:“陈……陈都堂,您怎么到这里来……”
“怎么?
大理寺老夫来不得么?
不管是大理寺衙门还是都察院,都是朝廷办公所在,老夫既为总宪,身上便有监督百官,纠察不法之责。
若是有人借衙门行不法之事,难道老夫就要听之任之?
无辜弱女于都察院门外喊冤,声声有血,字字含悲,铁石心肠也要生出不忍之心,何况肉体凡胎之人?
是以老夫打算来看看,范退思到底是被叫来问话,还是另有隐情。
若是我不来,怕是还看不到这么一出好戏。
这件事老夫亲眼目睹,并非道听途说,不知曹棘卿还有什么话说?”
这后进来的老人,正是如今都察院左都御史,言官的首领人物陈炌。
他是嘉靖二十年进士,资历比曹应甲更早,手上掌握着都察院,是为言官首领,与朝堂上自然也是个要角。
但是这人的操守并不适合做言官,没有什么刚正不阿,与谁都敢斗一斗的性子。
相反平素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和气待人,更是主动攀附张居正、冯保等人。
张居正以言官钳制六部,陈炌就是一个主要帮手。
他在总宪的位子上坐得稳当,也是因为有张冯两人鼎力相助的结果。
说他会出来主持公道,甚至直闯大理寺衙门,曹应甲打死也不会信,这老货的为人也不是这种性格。
刑科给事中、总宪还有锦衣卫,几个矛盾重重互有嫌隙衙门同时出手针对自己,这一刻曹应甲不停的在心里祈祷着这是一场梦,如果不是梦,怎么会发生这么荒诞离奇的事情。
范进到底有什么手段,把这几个衙门捏合在一起,帮他做这个局。
他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指着几人道:“你们……你们几个联成一线,故意害我。”
“曹棘卿请慎言。
老夫此来只为了查清事实,还大理寺一个公道。
如今看来,公道自在人心,曹棘卿,人我们带走了,如果你想查什么事,可以发公文到刑部,由范进写明禀贴明白回复,也好过两人口头答对死无对证。
至于其他的事,老夫自当据实上报,请天子裁度,你好自为之吧。”
有陈炌的介入,就更没人敢拦他们的路。
几个锦衣卫搀扶着范进走出大理寺衙门,一路向刑部走去。
范进依旧装着昏迷不醒的样子,双腿在地上拖行。
耳中只听到郑婵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范老爷啊,是民妇害了你啊。
若不是为民妇等百姓申冤做主,你何至于落得这步田地。
朱国臣当日就说过,他在衙门里有靠山,不怕别人去告。
只当他是胡乱说的,不想他靠山如此厉害,昨天刚一抓他,今天就把人抓进了大理寺啊……”
她的声音本来就很适合做个戏曲演员,此时边哭边说凄凉哀婉,偏生吐字清晰,各部的官吏乃至门口守卫的官兵,全都听着真切。
一些人小声议论着什么,还有人上前安慰郑婵,只有范进心头雪亮:这娘们,倒真是个戏精!
比较一下,家里几个女人里,胡大姐,梁盼弟都出自市井,林海珊更是强盗。
如果论泼辣,梁盼弟林海珊都未必输给郑婵,可是两人身上都有武艺,也就有泼辣的本钱。
郑婵一个弱女子,就全靠胆量敢来都察院门外滚钉板告黑状,做明朝的上防专业户,论及胆色,只怕比那两个女子犹有过之。
这种泼辣外向的女子,如果可以给她一爿生意?
范进筹划着该给她什么买卖的时候,人已经被抬进刑部公房内,几个观政进士朝这里看了一眼,随即又都坐了回去。
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范进惹上了什么大事,这种事不是大功就是大祸。
前者自己去分对方不会高兴,后者自己又犯的上去陪绑?
于是大家都理智地选择了装瞎,任范进自己表演。
等到了侯守用的公房,几个锦衣卫以及陈炌都离开之后,侯守用才小声道:“可以睁眼了,人都走了。”
“那总也得过一段才行,现在睁眼,戏就不到家了。”
“你与为师已经计较好了,但又何必把都察院拉进来?
有锦衣卫和我,难道还不能把你从大理寺接走?
这是京师,又不是乡下,曹应甲还敢在衙门里动你?”
“弟子也不曾想,郑氏有此胆量,居然到都察院外面去闹事。
不过想起来,这陈老都堂多半也是受命而行。
否则一介女流闹事,最多出来几个言官安抚一下,哪用的着堂堂总宪亲自出马营救。”
侯守用道:“能指挥得动陈文晦的,多半就只有张江陵。
神仙斗法理应是由小及大,先是弟子门人斗,接着才轮到师门前辈上阵。
怎么张居正这次一开始就想自己动手清场?”
“应该不至于,那样未免太丢身份了,张居正是要面子的人,不会干这种事的。
陈文晦露面,多半只是表个态度,证明大理寺这边他们要了。
一直以来三法司里,大理寺偏于中立,这回解决掉曹应甲,关洛能年迈多病更是无力颉颃,接下来补进去的,多半就是江陵党的人。
这样二对一,刑部就很难做了。”
“也未必是二对一,说不定刑部这次,也要被张江陵插一手。”
说话之间范进已经起来,四下看看问道:“花老呢?”
“别提了,他昨天为郑婵的遭遇所感动,不顾身体连夜写奏章,还不等上朝,人就吐了血,吐血数口,情势很是不妙。
请了太医来行过针,也不似平日那般好。
如果不是为了打这一仗,为师怎么也要留在花家,帮着照料花兄。
可是如今就讲说不起了。”
他叹了口气,很为这位至交老友的身体担忧,但是做了这么久的官,总是可以分的清轻重,知道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敌人把破绽留给了自己,如果不能抓住,那就未免太过愚蠢。
正如范进所说,光是把案子翻了不算本事,趁机揄扬名声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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