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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合纵(下)(1/2)

侯守用看着这个不怎么消停的弟子,从各种意义上说,这个徒弟都不是什么君子。

于一个圣贤门下来说,教出这样的门生是一种失败。

两人之间不是门生座主关系,连带关系不强,如果是个正直君子,怕是早就断绝与这种门生的来往,也不会承认这样的人是自己门下。

不过侯守用终究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清流,他在地方上摸爬滚打十几年,又到京师里开了眼界见了世面,心性上比起当初在地方更不可同日而语。

他很清楚,单纯做一个受人尊敬的正人君子并非难事,如果他想,完全可以做得到。

但是这样的君子于国家社稷有什么用,却很难说。

就以荷花那个案子来说,花正芳抗争过,自己与他联手也想要翻案,结果别说案子,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范进接手之后不久,就把案子搞的水落石出,这便是本事了。

眼下案子差不多已经翻过来,于公道上可以交代的下去,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个人得失。

他不是花正芳,年纪不算太老,还有大好前途等着自己。

在不违背良心的大前提下,通过手段让自己获取更多的好处,这并没有什么不对,至少从侯守用的角度,不抵触这么做。

他问道:“退思,你这么说,自然是有了计较了,且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弟子觉得,这次搞一个高拱一个曹应甲一个翁大立还不能算完,如果可能的话,把严公直也装进去就最好不过。”

“你的胃口倒不小。

严公直在清流里名声响亮,是一块有名的硬招牌。

这人不贪不占不恋权不好涩,你动他什么?

为师只举一个例子,他当初在工部任上,主持过修皇陵。

你是知道的,工部的进项全靠大工,这里面又以河工皇陵为最阔,所用银两要多少给多少,户部不能打回票。

每一个大工,都能让大批官吏陡然而富。

可是严公直修皇陵那次,一文钱都没往口袋里放。

不但他不贪,还管住了手下人不许贪墨,所以那次虽然修了九陵,但是所用极少,而且工程做的很漂亮。

单冲这一条,你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为人,你想动他,怕是痴心妄想。”

范进笑道:“严老倌的清廉弟子是知道的,但是说他什么都不贪,也未必。

这人很好名的。

而且他与翁大立是好友,这次咱们要翻案,必然要动翁大立,他肯定要为老友出头。

任他再怎么清正廉明,只要掺和到这事里,一准没有好果子吃。

所谓清流,其实和江湖也差不多,都是搬倒大树有柴烧。

正因为他够出名,所以参倒他才显手段。

恩师在刑科做给事中,就不想在头衔前面加个都字?

这种好机会可遇不可求,想要出名升官就在当下,可不要错了方寸。”

侯守用打量范进几眼,“退思,严公直有得罪过你?”

“不曾。

不过六部之中,只有刑部的味道与别处不一样。

弟子想要趁这个机会,给刑部上点作料。”

“湖广茱萸?”

“正是如此。”

“退思,不管你是否承认,为师就冲你的表现,就相信那些市井传言为真。

于当下看来,你要是能做成功此事,不失为一条登龙捷径。

可是自先帝至今,数十年间几多权臣一夕而败。

夏言、严嵩、高拱……他们在位时,谁不是呼风唤雨,一手遮天。

可是说到倒台,也不过是一夜之间,便如泰山倾颓,一发不可收拾。

天子一旦大婚,两下是否还能像如今这般相处,便是个难题。

再者那位做事太过激进,大刀阔斧之间,不知伤损了多少人。

有朝一日事有反复,必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退思到时如何自处,可要考量清楚。”

“弟子多谢恩师指点。

不过弟子想来,江陵相公为人上虽然强梁一些,但是做的事,都是出于公心而非私利。

大明到如今,已经到了非动一动不可的地步,否则不测之祸就在眼前。

当日太仓无银百官俸禄发不出的事,恩师想必也是知道的。

像那样的事多闹上几次,咱们这个天下也就难以维系。

他要做事,必要揽权,下面的人也要合自己心思才行。

刑部这边别调独弹,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是以弟子想着借这个机会,把刑部理一理,既是为江陵相公扫清阻碍,也是为我大明争一口气。”

他话锋一转,又道:“再说以恩师的才干,本不该屈居于小小给谏。

若是能够在此事上入江陵法眼,一个都给事中,也就是指顾间事。”

“你说的到轻巧。

如今江陵党人才济济,眼里又哪有为师这种芝麻官?

再说为师虽然不是花夫子那种正人君子,却也拉不下脸来,到张家受门房冷眼,混一个走狗鹰犬的身份。”

范进笑道:“恩师言重了,咱们的官职就是靠才干赚回来,不靠阿谀逢迎。

张居正用人重才,只要咱们这次把事做漂亮,还怕他不能重视恩师?

除了恩师这里,弟子也联系了东厂、锦衣卫,咱们几下合力,这回一准打个漂亮仗。”

侯守用道:“你到底如何想的,说来听听。”

“此事就像是打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咱们得先想想,对手怎么出兵。

此时曹应甲那些人,想必已经在活动了。

恩师请想,若我们是曹应甲,这个时候会去找谁,这一案又该怎么把自己摘出来,甚至不让他翻……”

就在范进拜访侯守用的同一时间,张居正府上,也来了一位稀客:刑部尚书严清。

严清严公直是云南人,论科名比张居正还早一届,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在仕林和清流之中,都是名声极佳的正人君子。

虽然不至于像海瑞一样仿佛圣人转世,但身上也确实找不出多少毛病。

他跟张居正不是一条线上的人,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张居正的厌恶,只是孤掌难鸣,阻止不了张居正的行为。

他自己也很清楚,张居正需要个清流牌位,表现朝廷的公正无私,不是张居正私人幕僚班子,所以才把他安排在刑部位置上。

是以他只是安心做事,不叙私交也不和张居正来往,今天破例登门,足见事情非同小可。

张居正在书房里,正和麾下几员干将谈论着这次朱国臣的案子。

范进在施展合纵术,组建江陵党联盟的同时,张居正这边也没闲着,其手下的言官也在积极准备,为接下来的动作储存弹药。

其手下风头最健的两名言官,一个是御史朱琏,一个是杨四知。

两人年龄都不大,思路清晰才思敏捷,性情上多少有点像范进,都是那种毒士一流的人物。

这种事用这两个人最为适当,张居正吩咐着,两人认真聆听,时不时还要低头写上几笔。

正在这时,游七进来禀报严清求见,杨四知笑道:“相国神机妙算,虽诸葛武侯亦不能及。

严公直果然上门了。”

张居正倒是没露出什么欢喜神色,“严公直就是这么个为人。

急人之难奋不顾身,为了帮助友人,曾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两借出,搞得自己还要同僚接济。

这是个古道热肠的君子,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出头?

不过……公事当前,私下里再怎么佩服他,也不能在这件事上放手。”

朱琏道:“干脆借这个机会把他革职算了,换个我们的人上去,这样才够稳当。”

“少瑚,你这话就说差了。

以人为镜,可明得失。

朝堂上若是没了严公直这样的正人君子,我们做错了事又该靠谁来指出呢?

不管到什么时候,朝堂上有几个严公直这样的政敌,都是一件好事。

有他在,我就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下面的人又在什么地方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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