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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相思(1/2)

张府绣楼之内,张舜卿手执玉石棋子望着面前棋盘凝神细思,棋盘上黑白两军壁垒分明,但是佳人对面无人,却是一人分执两色棋子在打谱。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初望过去,如同一尊美丽的雕塑。

阿古丽轻手轻脚走上楼来,将一个成化瓷盅放在桌上,又来到张舜卿身边,小声道:

“小姐,你一天没吃东西,人会饿坏的。

厨房熬好的燕窝,你且喝一碗吧。”

过了好一阵,张舜卿才冷声道:“你放着吧,我饿了自然会吃。

我正在想着怎么解这一步棋,你别乱我的思路。”

阿古丽摇着头,“小姐,这样子是不行的。

自己和自己下棋,还非要把一个人当成两个人,总这样下去人是会出病的。

自从范公子那天晚上离开后,你欢笑的样子让整个内宅都提前进入了春天,可是最近我觉得严冬又回来了。

从昨天开始,你又不大吃东西。

你和老爷的约定是一年,可你现在这样,连三个月都撑不住。

难道你想因为身体原因而放弃这个约定么?

还是说你对范公子根本没信心?

想用这种方式逼迫老爷低头?”

“我对退思当然有信心。

我也知道老爷的脾气,我就算饿死自己,他也不会因此低头的。”张舜卿的语气依旧冰冷。

阿古丽来到张舜卿身边,“小姐,一个人下棋很没意思的,装成两个人下就更吓人了。

不如弹弹琴,或是做画,再不就去扑蝴蝶。

老爷的脾气我们都有数,他不会因为小姐饿肚子,就同意你与范公子的婚事。

同样也不会因为外面有些流言蜚语,就真的坏了范公子的前程。

这种事虽然我不敢问,但是凭我对老爷的了解,我也相信老爷不是这么容易低头的性子。

你们父女两个彼此知心,小姐何必担心呢?

还是吃饱肚子养好精神,等着范公子高中的消息好了。”

张舜卿叹了口气,“即使退思中了进士又怎么样?

老爷有意把封禁天下书院事,引向退思,分明就是打算用他分谤。

使功不如使过,用部下自然是要用一些有瑕疵的才好拿捏,可是对自己人,哪有这么对待的?

一个人下棋当然没意思,可是没了退思,天下还有谁来听我的琴,我又弹给谁听?

世事如棋局局新,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是棋手,旁人都是棋子,每一局只计算输赢,不计子力,为了得胜牺牲多少也不上心。

现在看来,我和退思也不过是棋子,或许我们过去谈笑之间牺牲的,正是我们自己。

所以我现在想要看看,怎么才能保证少牺牲棋子,不制造弃子。”

“小姐你想多了,谁敢拿您当棋子,相爷不会答应的。”

“谁拿我当棋子,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那些谣言剑指父亲新政,却以我和范兄为棋子做局。

眼下这盘棋输赢未知,我和范兄是否是弃子连我都无从保证,你又哪来的信心说我不会是弃子了?”

自从那天晚上一场欢会,易筋经与那番亲热不知哪一项发挥的作用大些,张舜卿的病势也就真的稳定下来。

随着身体的渐渐好转,本就是七窍玲珑心的少女也猜明白了父亲这个安排的用意。

固然父亲承诺不是稳军计,实际也差不多少。

这一年之约最终能否发挥作用,她也没有把握。

原本寄希望于范进能够获取老父青睐,得到招婿的机会,可是随着会试结束,一系列变故的发生却让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对于这桩姻缘的信心大减。

高大的院墙挡不住风言风语,有关她与范进关系的谣言已经传进了相府之内。

对方的目的显然就是要通过谣言来搞臭自己的名声,近而打击老父。

作为帝国宰辅又与冯保这样的特务头子是合作伙伴,想要查出谣言的传播者并不是难事。

再者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并非流民,大多是行商或是普通文士,寻着根基找上去,并不难找到幕后主使。

名义上教唆这些人传播谣言的,是顺天境内几个耕读传家的大姓豪族。

但是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就发现这些豪族士绅其实也只是推出来的箭垛,真正的主使者身份尊崇,却不是厂卫所能够介入的层次。

“武清伯李伟、驸马许从成……倒不曾想到,为了个小小的科举,居然惹出这么多人。

武清伯两位族人死于天花,退思献牛痘方,未来他家再不用受天花之害。

不想着报恩,反倒用退思来做棋子,简直可恶!

张舜卿语气很冰冷:“他们想要坏掉我的名声,让我嫁不出去,将来再装好人来求娶。

打的如意算盘倒是响!

可惜,事情注定不会如愿。

武清伯……虽然你是太后天伦,可若是逼得退思出手,也会要你家五劳七伤!

现在只是看老爷怎么想,会不会为了大局,就牺牲掉退思的功名。”

“小姐放心,不会的,老爷才不会怕这些坏蛋,更不会用小姐做弃子。”

张舜卿不置可否,她当然相信父亲的为人与气魄,不是那种可以被威胁的性子。

也不会让自己做弃子,武清伯想让自己当他家儿媳妇的想法,就像想让张居正避嫌,不让儿子中试的想法一样,注定实现不了。

可是范兄……他是否会成为弃子,自己却无法保证。

武清伯这等粗鄙人家,这次泼的脏水若真是坏了自己姻缘,不管他是谁的爹,自己都不会与其善罢甘休。

武清伯不但出身寒微,家族也没什么底蕴可言,做出这种事,肯定是受了下面幕僚谋士的蛊惑而为之。

究其原因,还是父亲推行的新政,逐渐触及了一些人的利益底线。

就在会试进行期间,张居正上本提出清查皇庄侵占,将多占的田地还于百姓,另将皇庄积年欠税予以收缴。

而占了田庄还不纳税的,正是太监、外戚这些皇亲贵族,即使张居正再怎么谨慎,这样的行动也肯定会出动到这些人的底线近而遭到反弹。

事实上在上本之前,张居正本人也做好了准备,迎接这部分反击。

只是没想到,李太后娘家的反击居然剑走偏锋,从女儿生活作风问题下手,这就让张居正不齿之余,又有些愤怒。

张舜卿了解父亲性格,他不是那种会被舆论左右的人,否则就不会让兄长下场考试,并且毫不忌讳地为兄长铺路。

只要他想,顶着压力安排范进一个出身,实际也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两人现在还没成亲,榜下择婿也是佳话,不怕谁说什么。

可是现在父亲似乎是想把这些谣言当做一个自己的机会,把范进的功名干掉,保证兄长得中,这可以看做平衡,也是一种正当的权谋。

但是就张舜卿而言,自然接受不了。

父亲身边的幕僚里,同样有那种善于用诡计阴谋,玩阴招的谋士。

他们算计人的本事未必就弱于范进,相反由于对官场比较熟悉,用的谋略可能更阴损一些。

本来张舜卿对这种阴谋诡计并不反感,可是这回把计谋用到自己爱郎身上,她对这些人的看法就怎么也好不起来。

封书院罢讲学,其实是父亲早就想做的事,以父亲的强势,其实也不在意那些书生的言论。

这次推出范进顶锅,与其说分谤,不如说故意拿捏范进。

只要其肯听话,父亲就会用权威庇护于他,保他平安无事。

否则,既不能中进士,又和天下学子文士为敌,只怕日后范进的生活就好过不到哪里去。

虽然张居正一手遮天,几同天子,他下的命令没人敢违抗。

可是在各个渠道环节里,那些基层的小官、吏员,却完全可以人为的设置一些障碍。

巨人前进,可以忽视掉野草藤蔓的牵绊,但这不代表野草藤蔓不会对巨人造成伤害,尤其是具体到某个器官或是皮肤上,照样还是会因为野草的牵绊而疼痛或受伤。

张居正这样的巨人负责行走,范进这种没有家族底蕴的书生就要负责流血。

下面那些信仰心学或是某个书院出身的小官、小吏随便给他下点绊子,就能让他的仕途比其他人坎坷万分。

刚回家时,张舜卿因为自己的失伸而心有愧疚,此时这种愧疚已经无几,情绪里的愤怒以及委屈的成分占了上风。

虽然不曾发脾气,但是情绪也好不到哪去。

手上的棋子轻轻放下,随手又拿起一枚。

张舜卿道:“阿古丽,你知道么?

把自己当成两个人下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持黑棋的时候,就要处处为黑棋着想,想着怎么取胜。

反过来持白棋时,又要为白棋利益考虑,让自己怎么吃下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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