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片言变成无情棒(1/2)
天已经很黑了,两人都没有灯笼,只能摸着黑前进,速度便走不快。
这一带没有卖灯烛的店面,即使身有武艺,在这种漆黑的夜里,心里多少也有些发虚。
两人的手握得紧紧的,互相扶持着缓慢向前,薛素芳走了一阵忽然道:
“退思,你说张大小姐要是看到我们这样,会不会打死我?”
“大概打死我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吧,你可以趁这个机会跑掉。”
“错了,你不了解大小姐。
她对你用情极深,你们两人的命是连在一起的,你死了她也不能活。
所以不管她怎么恨,也只会找女人撒火,不会怪到男人头上。
女人啊……就是这么可怜。”
她自嘲似地笑笑,“好在这种时候,她应该是在自家绣楼,暖房热屋里吃着点心,在灯下绣花,不会像我们一样走夜路。
京师的夜禁严不严,不要把我们抓去了,可就瞒不住。”
范进道:“放心吧,京师平时夜禁怎么严都行,现在是大比之年,想严也严不了。
那么多外来举子,都是宰相根苗,他们晚上上街,当兵的哪敢管?
这段时间夜禁就是这么回事,不会认真查的。”
又走了几步,他叹了口气。
“卿卿那里,我会做工作,一点点劝说她接纳你,这不会是件简单的事,但我不会因为困难就不做。
你得给我点时间……我也知道,这样说很像是那些脂粉阵中老手诱骗无知少女的话,说了我自己都不信,但确实事实如此。”
“别说了,我明白你的难处,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闹翻了对你没好处,我就更惨。
我说过,张大小姐最多是跟你打饥荒,对我可是要下死手的。
不管用多少时间都好,我……等你。”
薛素芳呢喃出最后两个字。
又走了几步,问道:“今天这锦衣卫怎么回事?
不是说他们不敢来找麻烦么?”
“这也说不好,冯邦宁有可能白痴到这种地步,主动过来帮我刷名声,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
但是从便宜坊里他的反应看,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是王牌演员,要么就是他真不知道,我觉得后者可能性大一些。”
“那……还有谁会来抓你?”
“谁知道,也许是单纯的想巴结差事讨好冯家,也许另有图谋。
京师这么大,总会有些怪人被我遇到,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没办法。
不过出了今天这事以后,那些人总会有所警觉,不至于再干类似的事情出来,否则,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再说就算真有人来我也不怕,咱们两个都会易筋经的,与他们打一架,打不过也未必跑不了,对吧?”
明知道范进说的是个笑话,可是薛素芳的心里依旧感到一丝激动。
在这刹那间,她甚至真的希望有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对他们发起围攻,然后自己和范进就这么杀出去,逃出京师,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互相只有彼此再无他人,就这么相守一生。
她如是想着,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迎着凛冽刺骨的寒风,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终于隐约看到灯光,终于有一家卖灯烛的小铺出现了。
她忽然道:“退思,……我们买到灯笼,可以不可以也这样走,我觉得这感觉很舒服……今晚上就这样走走,好不好?”
二月初五的夜晚,两人迎着凛冽北风,漫步于京师街头,算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的约会。
在范进看来这样的约会糟糕透顶,既没有美食没有美酒,就连找个舒服的大床躺一躺都办不到。
可是在薛素芳看来,这个夜晚比起江宁幽兰馆内的任意一个夜晚都要舒服,周身上下如沐春风之内,说不出的舒畅。
风中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声和笑声,为这寂寞的夜晚添加了几许生机。
未来不管前途如何,这个夜晚对于薛素芳来说,都足以怀念一生。
而就在范进与薛素芳在便宜坊等待侯守用时,纱帽胡同张宅之内,一场父女之间的战争刚刚打响。
内宅里,本宅主人张居正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放着参茶,面上不怒不喜,看不出他的想法为何。
而在他对面,张舜卿跪在冰凉地面上,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只那么跪着一语不发。
美貌的波斯胡姬急的满头大汗,时不时吐出几句家乡母语,冷不知该劝哪个。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焦急地走来走去,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道:“老爷……你也不要怪小姐了,一定是那个男人强迫的……这不是小姐的错。”
“不,退思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的。”张舜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心甘情愿侍奉他,老爷(注1)要罚谁,女儿拦不住,但是真相就是真相,不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本来张舜卿回府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为了庆祝女儿平安归来,张居正甚至提前离开值庐,把内阁的工作交给次辅吕调阳来做。
等见到女儿脸上没留下半点瑕疵,美貌更胜从前,张居正心里自也是欢喜不尽。
可是当父女叙述江宁情形,张舜卿如实讲述自己已委身于范进的事实之后,局面急转直下。
父女之间,已是一片风雨欲来的紧张情形。
张舜卿本来就高傲性子,也只在范进面前会偶尔伏低做小,当个小女人。
这时把一切说出来,接着便跪在地上一语不发,任父亲发落。
那名为阿古丽的波斯姬论年纪比张舜卿大不了几岁,可是对她极是关爱,忙前忙后的调护,生怕大小姐吃了家法。
甚至还想让请个郎中来为小姐把脉,看看是否有了身孕。
在她看来,若是有了外孙,或许张居正就会手下留情,总不至于一尸两命或是让孩子没有爹。
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发生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是遇到一些好说话的父母,找个接盘侠把女儿嫁掉,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遇到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就有可能干出杀女儿维护门风的事。
阿古丽虽然相信张居正不是个迂腐之人,但是宰相的面子关系重大,他会怎么做,也确实吃不准。
虽然眼下张居正没做出任何处置,但这就像雷暴之前的乌云聚集,天越来越阴沉,所谓平静只是假象,一旦发作起来,必是雷电交加天崩地裂的局面。
阿古丽甚至已经决定,如果张居正真要下杀手,自己扑在张舜卿身上,希望看在自己侍奉张居正数年份上,能顺带保下小姐。
看着面前爱女,张居正终于开口道:
“你不用为他说话。
我相信,他没有强迫你什么,因为他是个聪明人,从凌洋山保他的夹片里,为父就能看出,这是精明到家的人物。
所以他不会蠢到对你用强,那也没有必要。
你身在他乡,举目无亲,又不曾出过远门,不知人心险恶。
他只要对你用些花言巧语,你自然就会把他当做好人,任其欲取欲求,这还用的着动粗么?”
“范进这个名字,其实我听过不止一次。
从广东行一条鞭,再到幼学琼林,再到金鸡纳方,还有这次的天花。
我承认,他是个很有才学也有能力之人,以才貌而论或许可以算的上一个良配。
如果他肯把你安全护送回京,光明正大上门提亲,即使其家境贫寒,我也会应下这门亲事,让你们白头偕老做一对好夫妻。
可是,他的心思太多了!
居然想出先间后娶这种手段,逼我不得不认下这个女婿。
笑话,老夫何等样人,岂会为他所欺?
我的女儿即便是身怀六甲,也一样不会愁嫁!
卿儿放心,爹会为你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真正的良配,能真正照顾你一生。”
“女儿谢过老爷。”
张舜卿并没有争辩或是抗议什么,只是跪在那里道了谢,随即便如木雕泥塑似地跪在那。
张居正也愣了一下,“你不想问问,老夫会怎么处置银徒范进么?”
“老爷行事自有章程,女儿不敢多言。”
“那婚事呢?
你也不准备说什么?
还是说你也看出范进此人狼子野心,诱骗于你只为攀龙附凤以求飞黄腾达,绝非你的良配?”
“女儿未曾想这许多,也觉得不必去想。
婚姻大事本就由父母做主,高堂下世,自有老爷做主,女儿无话可说,一切全听老爷吩咐。”
她如同机器人一般回答着,语气神态都无可挑剔,阿古丽长出一口气,看来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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