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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左道(1/2)

张飞的神像就设在贡院正中的神台处,人进了考场,并不马上进号房,而是先要给这位桓侯上香参拜。

整个国家都处于迷信环境,考场自不例外。

随着张师陆等人走上前,便看见张飞身前的一面红旗,以及上面“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八个龙飞凤舞大字。

点燃了香,人跪在地上,范进心里想的却是舞台上那高举钢鞭的架子花,心内默默起了流水:他三弟翼德威风有,丈八蛇矛惯取咽喉,鞭打督邮气冲牛斗,虎牢关前战温侯……

在神像两侧,贴着一副对联,“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

拜过了神,便各自分手随号军前往号房。

、房间深四尺宽三尺高六尺,每间三面是墙,设有抽板可以当几案,困的时候,也能在号房里睡觉,但是房间太小,既站不直也伸不开腿,人在里面只能蜷缩成一个虾米。

在号房之后就是巷子,如果想要生火做饭,就在巷子里进行。

明朝的乡试比清朝好一些,不是三场连考,即使不做饭,吃些干粮也没关系。

至于号房环境,差不多都是阴暗潮湿,比起牢房来好些有限,广州这种沿海城市,再加上常年没人维护的房间,木料腐坏杂草丛生,蚊虫之苦可想而知。

而且人蜷在里面,处处不得自由,比起读书人平日的体面,自是差了一天一地。

一路走过去,看着一间间号房,范进心里最先想到的却是侯守用。

这大概就是恩师所说,要让书生学会守规矩?

先从受罪开始,如果不能忍受着逼仄的陋室,将来又怎么忍受官场上无穷的限制。

号房按千字文来命名,范进自己的号房是天四号,这间房比普通的号房要大出将近一半,即使他这种广东人里少有的大个子也可以伸开腿。

房间被特意收拾过,里面垫了干草,又燃了艾和熏香,方一开门,就能闻到香气,蚊虫自然就少。

领路号军的背影很熟,但是又想不起是谁,直到进了房,号军点起灯烛后朝范进施礼他才认出,这名所谓号军竟是肇庆时结交的傅亮。

范进在肇庆采办的端砚燕窝,都是傅亮帮忙,范进也送了他不少金银,两下算是很些来往的朋友。

殷正茂升转南京兵部,傅亮由于关系还属于广州军卫,不能随扈左右。

但是临出发前殷正茂于其亦有安排,把他的级别升为三品指挥使衔,职位也授了督标营坐营参将,在当下的军官体系里,也算一方豪强,当号军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他。

何况看他身上套的还是普通兵弁号衣,这显然透着不寻常。

后者比了个手势,凑前压低声音道:“范公子,有什么用的只管吩咐?

这几科的小录,都埋在您这号房地下,现在要不要挖出来。”

“不必了。

傅将军,你怎么……”

“陈大哥派的差使,我不敢不来,再说咱们自己人,不帮你帮谁。

这左近都是自己人,范公子只管放心,不用紧张。

张师陆还有陈大少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们要的东西也都带了进来,一切如常。”

“多谢各位,等考过试我在一品香请客。”

“这不算什么,范公子给我们帮的忙已经够多了,这点回报是该做的。”

一名邻号考生这时已经大喊起来,“香!

怎么那间号房里有香,我的怎么没有?”话音未落,就传来有人用力踢木板的声音。

“那是人家自己从家带的香,难道不许人家点?

你要是想点,自己从家带,没事看别人有什么眼红,算什么君子!

别乱嚷嚷,再乱喊把你送到监临那里,说你搅闹考场!”

傅亮一笑,“什么东西,也敢和范公子比么?

这号是制军大人点过的,是贡院里最好的。

那小号,雨号,屎号,肯定都不能给自己人用,范公子你看,那还有锦缎织的桌围子,这是给考官预备的,小的多拿了些出来,您且用着便是。”

雨号就是贡院里年久失修的号房,棚顶破漏下雨漏水,这个时节广州多雨,一旦雨水涔涔而下打湿墨卷,根本就没法继续应考。

小号则是房间修的不合规制,受地形及整体布局限制,一部分号房不满足常规要求,广不容席,檐齐于眉,如果个子略高一些的人在里面伸展不开,没法按正常姿势书写,文墨上必然大受影响。

至于屎号,则是紧靠着厕所,秋天味道上反,粪臭扑鼻,人不被熏的发昏就是好事,写文章就更谈不到。

长此以往,贡院里考生又有了迷信说法,认为这三种房实际受鬼神诅咒,被分到了这样的号房,就意味着肯定落榜。

一旦分到那种地方,大多数考生的发挥都会受影响。

范进这房间不但没有以上问题,采光也是贡院里最好的,于地利二字,已经占到极处。

傅亮小声道:“弟兄们都看好范公子这科中解元,那个什么林梦楚的潮州佬不是厉害么,我在他号房里放了只狐狸进去……到时候要是他叫出声来才好玩。”

“真有狐狸啊?

万一出了事,可不得了,林家出过状元的,不是好欺负的角色。”

“那又怎样?

谁能证明狐狸是我放进去的?

大不了就是个清理不力,打几个人军棍,反正我不会挨板子。

大家自己人么,互相帮手应该的。

咱们广东书生在京里不值钱,若是有个解元名衔,再去考试就方便多了,所以我们肯定要行方便的。

离发卷还有些时光,范公子尽管休息,养足精神好考试。”

眼下不是聊天的时候,范进也只点了点头,便自躺下休息,傅亮照顾了灯烛,打着躬退出。

范进并不认为,一只狐狸真的能够放倒一个潮州才子,让自己成为解元。

但是狐狸放在他的房间不是自己的房间,这便是人和。

由于一条鞭法,自己在广州的仇人不少,但是这两年经营,朋友同样也多。

有人想要坏自己功名,就有人想要自己得功名,这场斗法,输赢谁又说的清楚?

迷茫中,耳边响起一声声呐喊:“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这也是贡院规矩一部分,以半是祈祷半是妥协的方式,希望说服鬼魂只找仇人索命不要牵连无辜。

出于对超自然领域的畏惧,虽然做了道场又请了关羽张飞来看场子,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两位汉朝武将就一定可以发挥作用把鬼魂被挡在外头。

陌生的环境,阴森恐怖的考场,再加上这种叫魂似的喊声,对于人的神经折磨不言而喻。

大多数考生注定今晚无眠,明天早上的精神也就不会好。

可对于经过尸山血海,乃至听着鬼哭狼号都能安然入梦的范进来说,这种小场面根本不足以撼动他的神经。

比起战场来,这种环境却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不知过了多久,范进只听到几声凄厉的尖叫声,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揉揉眼睛刚一坐起身,就听到一个男子在号房外大吼着,“小翠别怪我!

是我娘,是我娘不让我娶你的!

别找我……放过我啊!”

喊声与杂乱地脚步声渐渐远去。

傅亮走进来,尴尬一笑,“疯了。

没办法,每次乡试都有人发疯,咱不能跟疯子一般见识,扰了范公子好梦,别见怪。”

“这不算什么,谁还能拦的住人发疯么。

也是该醒了,准备着考试。”范进索性不睡,坐起身自干粮袋里拿了莲蓉饼吃,傅亮将一条湿毛巾送进来给他擦脸提神。

看看四周,他微笑道:“人进了科场本来就有很大的压力,再用这种布置,发疯也是正常的,这贡院啊早晚得改一改。”

说到这里,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健美的身体上,那一条条巨龙。

她似乎说过,想要在贡院里做一回,以她的个性,这种环境只会觉得刺激,不会害怕。

确实该考虑一下这个建议的可实施性……

傅亮在对面坐了下来“这人就是废物,让个死人就给吓住了!

若是让他们到罗山走一圈,不要他们上阵撕杀,就只听土人们在叫,还不吓得他们尿裤子?

没用。”

“喂,我也是书生啊。

不要随便乱打击人好不好。”

“范公子与他们不一样了,你这样的书生杀起人来比我都狠,那帮废物怎么比啊。”

范进摇头道:“可惜科场比的是写字,不是比杀人。

殷制军说过,手如果拿惯了刀,拿笔就会变的费力。

好在这一年多我一直拿笔多过拿刀,想来还不成问题。

杀人的手段你们是见过的,现在就看看我拿笔的手段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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