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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罗定(1/2)

总攻击开始了。

其实从军事角度讲,这个时节并不是合适的出兵的时机,最主要的原因是天气太热。

从军事角度看,显然等到秋季气候凉爽才适合大规模作战。

可是秋闱在即,两广总督凌云翼显然想要在大考之前把战争结束,当兵的就只能听从命令。

锣鼓声、号炮声、喊杀声在森林间响起,烽烟弥漫,火光蔓延。

血与火,生与死,爱与恨……在凛冽刀锋中,尽都宣告终结。

山中的土著与外来的强敌之间,最终的较量拉开序幕。

浓黑的夜色中,火焰在欢快地燃烧,随风舞动的火苗,如同山中修炼多年终于冲破封印的妖魔,手舞足蹈,欣赏着生灵相残的大戏。

进攻者与防御者,土著人与外来客,两方的战斗自白天持续到夜晚,于此时达到了顶点。

由于夜间不利于掌握部队,明朝官兵装备及组织方面的优势,在夜晚会被削弱到极处,与之相比,虽然土人也受影响,但是他们本就没有多少组织度可言,这种影响反倒不算太严重。

是以当夜幕降临之后,残存的土人倾巢而出,漫山遍野向明军冲来。

数量上处于绝对优势的蛮人如同海浪,一砸下来,明军则如同礁石,迎接着一波又一波冲刷,任浪高千丈,礁石不动如山。

浪砸在石头上,四分五裂,礁石坚挺依旧。

顺风吹来的,是烧焦的气息、血腥味还有尸臭味。

在距离火光稍近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张张狰狞而痛苦的脸。

这些脸的主人,少数身着鸳鸯战袄,大多衣不蔽体,身上绘满动物或是鬼怪图形,这些图形上或是插了箭,或为刀枪或是其他什么创口所破坏,血已经流干、凝结。

这些鬼怪或是野兽,毫无生气地伴随着主人躺在那一动不动,怒目圆张,表情狰狞。

人影在晃动,脚步在交错,或前进或后退。

沸腾的杀声与锣鼓声,在山林间蔓延。

绞索收紧到了最后一环,土人亦拿出飞蛾扑火的勇气,以最为华丽的方式谢幕。

这次夜袭可以看做盘胜军事才华的体现,他选的时机很对,明军之前以十哨分进合击,彼此各司其职又互相配合,土人的反击其实跟送死没区别。

而在总攻击命令下达后,这种配合却已经不复存在。

各营军官都想着多砍一些人头立功,或是到洞府里,寻找土人的财富,以及年轻的女人。

十个营头的进攻变成了抢功,谁先攻破一个洞,就能多发一笔财,各军之间名义上是友军,实际只是各自为战。

是以虽然明军总兵力比土人为多,可是单独一个营遇到土人全力进攻,就显得人单势孤,且短时间内,也很难指望得到友军支援,最多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夜晚视线受影响,弓箭或是火器的威力都大幅度削弱,放了枪也点了虎蹲炮,实际杀伤却说不好。

只能从火光中看到山民那愤怒的脸,和毅然赴死的眼神。

明军也在军官带领下放下火器举起刀枪,向对方发起白兵邀击。

山地作战与平原不同,官军那种堂兵正阵施展不开。

受限于地形困扰,只能以小部队配合模式与土人交战,甚至偶尔还会变成打烂仗模式的捉对撕杀。

由于在山里已经驻扎了近一年时间,对于地形环境早已经适应,加上之前明军在对倭作战中总结的经验,明军已经针对这种情况开发了小队配合阵型。

十几名士兵组成一队,彼此以长短兵器相配合,一小队兵就能抵挡住数量数倍于己的土人。

山中男儿并不缺乏武勇,险恶的环境铸造了他们雄健的体魄,与猛兽格斗的男儿,有着足以自夸的气力与胆量。

但是他们并不长于阵战,最多是有着配合狩猎的经验,可这种配合必须建立在熟人的基础上。

.

这种成千上万人的冲杀中,想找到熟人并不容易,即使一起冲锋,等来到阵前,也许身边早就换成陌生的面孔,最后能靠的只有自己。

高大的男子呐喊着挥出石斧,对面的明军举起盾牌,武器落在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士兵的身体微微一矮,可是这大汉的身体同样也被大力撞的向后退出。

与大汉共同进攻的男子,在一斧之后举起手上的木棒决定跟进,不想明军两杆长枪刺出,已经把盾牌兵保护住,大汉左右招架,把同伴的进攻路线全都封死,其他人只能绕开他,从侧翼向明军包过去。

可那名刀盾兵已经一个就地翻滚,刀向着男子的腿上砍过来。

一声惨叫中,持木棒的大汉已经倒在地上,左腿自膝盖以下都被砍去,举石斧的大汉再次冲来,刀盾兵依旧举盾硬接,在一声轰响中,士兵纹丝未动,大汉的石斧却已经出了手。

一干长枪如同毒蛇吐信,直穿透大汉的胸膛,男子的大手死死攥着枪杆,却只能看着士兵毫不费力地把枪抽出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

“如果……能吃饱,不会是这样的。”被山民称为大力士的汉子,在弥留之际,脑海里闪过的只有这一句话,死在比自己弱的人手里,他无法瞑目。

长时间的饥饿与缺盐,让山民的体能大幅度下降,不但这条大汉,今晚所有冲出的人,其实都差不多。

从去年冬天是山里开始缺粮,到春天正式断粮。

为了生存,他们捕食猎物,吃草根树皮,吃老鼠,吃土……直到吃人。

只要能活下去,一切可以当做食物的东西,他们都会填进肚子,但是几万人的庞大人口基数面前,这些手段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比缺粮更要命的则是缺盐,在官府的严密封锁下,近半年流进山里的盐加起来不足百斤,摊到每人头上就少的可怜。

即便是决定生死存亡的背水之战,亦知道战败死路一条,可是缺粮少盐的身体,依旧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水准。

坚持了一个白天之后,支撑他们发动夜袭的只有血勇,对神明的虔诚外加战败必死,妻女难保的觉悟。

可是这些东西并不能取代体能,当明军面对白刃战毫不怯懦的还以颜色时,这些勇敢的山中男儿,便只能含恨而终。

夜风吹起血花,十几名山民围着四五名明军在进攻,可是明军中持枪男子如同天神,长枪矫若游龙,如怒涛般卷过,围攻者非但没占到上风,反倒是不挺地倒下。

被鲜血喷了一头一身的军官,看上去狰狞可怕。

但是在他及身边亲兵而言,这只能算是家常便饭。

在一声大喝中,土人里唯一使铁刀的男子被一枪打飞出去,人在空中喷着血,怪叫着滚向黑暗里。

随着他的倒下,整个围攻队伍轰然而散,反倒是被几名官兵淡定的持刀收割。

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在战袍上又一擦手,陈璘哈哈笑道:“人多了不起?

一群软脚虾,手软脚软,一点力都没有,他们待在山洞里,我还有些麻烦,现在自己跑出来送死,倒是省了我的手脚。

趁着其他各营还没来,多砍几颗人头领赏!

告诉儿郎们,给我盯死盘胜,他的脑袋值五百两!”

身边的亲兵知道自己主官性格,挥刀跟随着主官向前冲杀,低声道:“附近两哨不肯发兵来救,不能这么算了。”

“算个鸟?

我的好兄弟范退思就在制军身边,有他在,不剥振武、奋威两哨几层皮,我就不姓陈。

大家好好打仗,害人的事,读书人比较擅长,你们不要担心。

来人,到帅帐去报捷。”

范进所在的总帅营帐距离前线其实很有些距离,凌云翼虽然亲临前线,但是这种亲临,不是指他披坚执锐,在前方作战,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明军也就彻底完蛋了。

他和他的幕僚,只是在标营保护下,于后方制定策略下达命令,最大的作用还是给士兵吃定心丸:当官的都在山里,你们还有什么可叫苦的?

帅帐里灯火通明,丝竹声透过厚厚的牛皮帐,弥漫在整个营盘上空。

十几名战战兢兢地女子在乐曲声中,以生涩笨拙的步伐,表演着舞蹈。

她们的年纪不大,身体素质也好,有的还曾是部落里骁勇善战的女战士,基础素质是有的,可是没受过舞蹈表演方面的训练,跳出来的舞实际没有多少美感可言,也不具备欣赏性。

凌云翼对这种舞蹈也不喜欢,他想要看的,只是土人臣服而已。

从战斗一打响,就陆续有女俘虏被抓进来,其中刚烈的或是自尽或是被杀,基本已经死得差不多,剩下的不管曾经是什么身份,现在都已经屈服。

为了生存,她们可以做营伎,也可以为仇人表演歌舞。

目光里没有了仇恨,也没有了往日的清灵,剩下的只是畏惧和担忧,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就惹来杀身大祸。

一名身着小衣的女子,跪在棋盘前,将银盘高举过头,在银盘里放着数十枚剥好的荔枝,晶莹剔透,果肉饱满。

棋盘前对弈老少,两眼全都紧盯着棋盘,时而抓起一枚荔枝放入口中。

军情如火,报信的士兵不断将前线的军情汇报过来,包括陈璘部队遭遇围攻,以及周围部队因为深入敌后救援不及等情况都已经汇报过来,只是一老一少谁也不曾把事情放在心里。

凌云翼派了一千标兵作为援军前往接应,考虑到天黑难行,是否能顶的上用,实际谁也说不好。

但是这点小小的意外并不能影响大局,这一局他不但赢,而且赢的很漂亮。

罗山蛮总人口近十万,且有高山密林之险,在粤西为害已近百年。

这次只用三万官兵就彻底解决,而且官兵损失极微,这已经是不世之功,足以比拟曾省吾破九丝山。

比起之前殷正茂十万大军下南澳,自己这份战绩可要好看的多。

饮水思源,凌云翼必须承认,没有眼前的范进,自己即使能赢,也不可能赢的这么轻松。

从之前布局,到争取舆论,再到战争爆发后,范庄承运粮食蔬果,保证后勤供应。

乃至在部队普及防疫知识,喝开水吃热食,注意个人及环境卫生,确保军营整洁处理尸体隔离病号,再到让林魔女运来金鸡纳树和青蒿对抗疟疾,让瘟疫不再成为阻碍。

制定部队轮战轮训换防等制度,确保部队不至于师老兵疲失去战斗力。

这些功劳如果细算起来,保他个官职都已经绰绰有余。

但是范进全都辞而不受,宁愿把这样的大功让给其他幕僚或是陈璘萨世忠等人,这也是范进最让凌云翼满意之处:不争功。

由于范进的低调,他的功劳并不人所知,不少人只拿他当个帮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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