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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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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赐娴腿软走得慢,听他跟上,回头道:“陆侍郎,您可别将我被条蛇吓晕的事讲给旁人听,都说虎父无犬女,这事会给我阿爹丢面子的。”

陆时卿落她半个身位,闻言一瞥她,没说话。

她便自讨没趣地扭过了头,刚走两步,却听身后响起个淡淡的声音:“陆某不是令兄,不会总捉着人短处不放。”

元赐娴一刹明白过来,陆时卿是在说阿兄揪着他软肋,三番五次拿狗吓他的事情。

她讪然一笑:“这事的确是阿兄做得不对,我早便说过他了,您放心,有我元赐娴在,这长安城没人敢再欺……”

她说这话时回头瞅着陆时卿,话未完,恰好遇见台阶,忽地脚下一空,一个踉跄,亏得是站稳了。

陆时卿知道她没能说完的话是什么,叹口气道:“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她撇撇嘴:“那您倒是别走我身后啊,也不提醒我一声。”

陆时卿方才也是出了个小神,才没注意她脚下,闻言觑她一眼,到底走快了一步。

元赐娴得以与他并肩就高兴了,一高兴就神采奕奕了:“您不要小看我,我胆儿不小,只是独独畏蛇而已。

都怪姚州那地界不安生,早些时候,王府尚未落成,城中到处都是乱民流寇,我只得跟阿爹阿娘暂且简居在野。

我运道不好,隔三岔五便踩着蛇,有一回,甚至碰上一条爬了我的床!”

陆时卿微微一滞,脱口而出:“公蛇?”

她一愣。

是公是母有何要紧?

他这重点似乎放错了罢。

她道:“我没吓昏就很好了,怎知是公是母?

公蛇怎么了?”

陆时卿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哦”了一声,道:“听说公蛇更容易咬人一些。”

“是吗?”她将信将疑看他一眼,“如此说来,方才那条……”

元赐娴说到一半顿住,捂了捂胃腹。

还是不作回想了。

先前一时晕去,其实也不全因了蛇,是郑濯的刀法实在骇人,眼见蛇身被砍成两截,断头烂骨,捣得血肉模糊,她才略受不住。

她换了个话茬:“陆侍郎,我怕蛇是有原因的,您怕狗呢?”

也不知这一句揭了陆时卿什么伤疤,难得比平日和善些的人一下便阴沉了脸,道:“没有原因。”

这个陆时卿当真阴晴不定,前脚日出后脚雨,道是有晴却无晴的。

元赐娴也便不再追问了,一抬眼见大雄宝殿已在近前,却是一幅相当凝重的场面,不由稍稍一愣。

一干文武官员正神情尴尬地垂手候在殿外,殿内围拢了一圈皇室子弟,当中跪着腰背笔挺的郑濯,徽宁帝铁色铁青地站在他前头,拿食指虚虚点着他,一副怒至无言的模样。

郑濯微微颔首,道:“儿已知罪,听凭阿爹处置。”

徽宁帝似乎被气笑,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拍拍掌道:“你说说,你罪在何处……罪在何处?”

“儿奉阿爹之命,代二哥掌管金吾卫,负责今日罔极寺周边巡视警戒,却布置疏漏,未曾察觉暗伏于草丛的赤蛇,此为罪一。

阿爹千叮咛万嘱咐,三令五申道法会当日须忌杀生,儿却一时失手,致蛇丧命,此为罪二。”

“这好端端的,哪来如此凶猛的毒蛇?”徽宁帝深吸一口气,抬眼瞧见杵在殿门前的元赐娴与陆时卿,朝两人招招手,“来。

朕听侍卫讲,你二人当时在场,赐娴,你说说,此事是否有可疑之处?”

元赐娴心里“哦”了一声,将整件事给捋了个明白。

前些日子,二皇子犯了事,徽宁帝剥了他手底下许多权,令郑濯暂代掌管金吾卫。

郑濯一朝得势,惹人眼红忌惮,是以有了今日遭人算计的事。

算计他的人料准了他将背上两条罪名,却不知他其实早有防备,不过是将计就计。

郑濯很了解徽宁帝。

他清楚两点。

第一,实则圣人并未多信佛,杀不杀生,不过是做给世人瞧的。

他痛恨的根本不是盂兰盆法会上死了条蛇,而是将这件事捅给天下看的人。

郑濯身边的几名金吾卫并非真正归心于他,生了这等事,便急急忙忙回禀给圣人,巴不得满朝皆知,殊不知,他们此举才是真正触犯了天子的大忌。

第二,以圣人多疑的性子,凡事必要拐个弯思虑,一定猜得到其中阴谋。

故而事发后,郑濯非但不作争辩,反倒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揽罪。

如此,无疑便可博得圣人心疼与同情,亦可彰显他并无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

眼下,徽宁帝就是不愿郑濯如此低声下气,想给这个儿子讨个公道,捉出事件的主谋。

这一招将计就计着实厉害,元赐娴只想到了阴谋这一层,未曾考虑通透,方才真是多此一举了。

她与郑濯暂且是一条船上的人,既想明白这些,自然不会当众戳穿什么,便讷讷道:“陛下,赐娴方才给那赤蛇吓得不轻,未曾留意别处……”她说罢瞧了眼陆时卿,“不如您问问陆侍郎。”

女孩家嘛,徽宁帝倒也理解,便再问陆时卿,听他答:“陛下,臣方才离殿下与县主远,亦未瞧明白究竟。

只是那赤蛇果真凶猛,若是不除,恐怕殿下与县主都将遭遇不测。

臣以为,所谓‘事急从权’,杀生固然是大忌,却怎能因此耽搁了人命?

当然,殿下未能排查危机,令今日身在罔极寺的陛下您,皇族宗亲及满朝文武皆陷入了潜在的威胁中,实是失职。

是以臣以为,陛下当对殿下罚一半,恕一半。”

虽仍捉不着真凶,但这番话却是一针见血,戳进了徽宁帝心坎,给了他一个中庸的解决之法。

元赐娴瞅了眼陆时卿,更觉此人不简单了。

自回鹘商队一事后,她不是不曾试探过他对朝政的态度,却总见他藏得滴水不漏,包括眼下。

他始终就像一个一心只为圣人着想的忠心臣子,三言两语替他化解尴尬,以委婉的法子劝诫他不宜当众查案……

至于谁才是陆时卿心目中的储君之选,或者他究竟是否有支持的对象,实在令人无从分辨。

如此僵持下去,自然不是个事。

徽宁帝点点头道:“陆侍郎说的有理,暂且就这么办。”

这盂兰盆法会便半道匆匆结了,徽宁帝一连下了好几道旨,作了善后,完了便以疲乏为由先行回宫,叫上了元赐娴和陆时卿陪驾。

元赐娴就知道老皇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这个见证人,等到了紫宸殿,被赐了座,听他问起:“赐娴,朕问你,你先前何以刚巧去到南寺门,何以忽然寻起朕的六郎?”

这个问题,她早就盘算好了,且她相信,如圣人欲对口供,以郑濯的思路,必将与她使同一套说辞。

她犹豫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罐药膏来,道:“陛下,赐娴是给殿下送这个去的。

道场祭礼时,我见殿下被香灰烫伤了手,便将这药膏借他抹了一次。

当时我欲将它赠与殿下,但殿下谢绝了,因四面人多,我便也未坚持,直至后来祭礼完毕,我思忖着,还是把它给殿下送去为好。”

“但朕听侍卫讲,你与六郎讲,欲借一步说话。

既是送药膏,何以躲躲藏藏?”

元赐娴心中不免几分讥嘲。

老皇帝分明什么都盘查过了,和和气气把她请来这紫宸殿,却将她当犯人一样审问,显然并不多信任她。

她闻言再度作踌躇状,看了一眼对面的陆时卿:“陛下,这您就得问陆侍郎了!”

陆时卿瞥她一眼,大抵是表示:与我何干。

她低哼一声:“赐娴半道察觉自己被陆侍郎尾随了,哪还敢明着将药膏给殿下?

我与殿下只是表兄妹情谊,却难保陆侍郎不会心生误解,便只好与殿下请求借一步说话,然后偷偷将药膏塞给他。”

陆时卿一噎。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根本就没发现他尾随她好吧!

不对,他什么时候尾随她了!

元赐娴继续道:“那个药膏,我先前给陆侍郎也送过一份,他若瞧见我将一样的东西给了殿下,一定是不高兴的。

陛下,您眼下害我穿帮了。”

这招祸水东引着实奏效,竟听得徽宁帝一时哑口无言,半晌看向陆时卿,问:“是了,朕还未问子澍,你倒说说,你又为何去到南寺门?

当真是如赐娴所言,尾随她而至?”

陆时卿的确是跟踪元赐娴去的,却非出于什么情情爱爱的缘由,是见她心急忙慌去寻郑濯,怕她猜到什么,坏了他们将计就计的策略。

但他眼下却不得实言,只好故意不大舒服地笑了一下:“陛下,‘尾随’一词恐怕不够精准。

是县主鬼鬼祟祟在先,臣不过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去查探一下罢了。”

这种情况,陆时卿越是不承认,越是找由头,便越将引诱徽宁帝往小情小爱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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