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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离间(1/2)

一团漆黑的小邑,乐舞已歇的楚宫,千里外的汝水南岸皆在一片月色之下。

中军幕府内,熊荆早已安寝,府中法算、谋士、司马则继续计算和争吵。

明日,也能两军将面对面的决战,但更有可能是一场追击。

为了最大限度的追击,幕府正设法节省每一石粟米、挖掘每一辆马车的潜力,

秦军面临马匹缺失问题,联军同样面对这个问题。

楚军马匹加上新购的五万匹,挽马总数已有二十一万,再加上两万匹左右的战马和军马,一共有二十三万匹马;南迁的赵人马匹很少,有马的只是魏国,但魏国马匹不足十万,能征用的大约在六万多匹。

齐国马匹不少,今年又购入了四万匹,挽马总数不低于二十万。

这其中的原因在于济西防线,如果冬日济水冰封,这就需要从陆路往济西输运的粮秣。

万一济西积存的粮秣被焚烧或者被秦人夺取,三十多万齐军、十数万力卒只能依靠后方输运粮秣。

四百多里近五百里的路程需要这么多挽马。

毕竟,秦军最惯用的招数就是耗粮草。

齐国本来就富庶,与东胡的贸易也由来已久,国内二十多万匹马并不意外。

楚国的马匹从熊荆即位以来就一直在增加,最初不过十万,而后是十多万,现在是二十三万。

襄城之南的三十四万大军,赵军不计,以楚军二十人一车的马车配置比,军中一共有辎重马车一万三千多辆,挽马五万两千匹,加上一万五千匹战马、大约三千匹军马,军中马匹数量不少于八万。

一马十人,最粗略的估计,整个军队每日最少需要一千两百吨物资,即每日要到达一千两百辆四轮马车。

一千两百辆四轮马车看上去不多,算上路程那就很多了。

五天路程需要一万两千辆马车(挽马48000匹),十天路程需要两万四千辆马车(挽马96000匹)。

路程如此,更重要的是路上的耗费。

五天路程要损耗所运物资的百分之四十二,一万两千辆马车瞬间变成了两万零六百八十九辆(挽马82756匹);十天路程的损耗几乎不能承受,起点一吨物资上车,终点只有零点一六吨物资下车,百分之八十四的物资损失在了路上。

算上巨大的损耗,马车数量变成惊人的十五万辆(挽马600000匹)。

如果不减少军队的数量、尤其是减少军中马匹的数量,现有的二十七万匹挽马(67500辆马车)只能支撑大军八天路程的输运。

八天如果严格按照楚军后勤输运条例,只能前进四百八十里(起点为宛城)。

这个里程换算成实际位置,往北最多追到新郑,往西不能超过梁邑(今临汝镇西)。

马是很娇贵的生物,南方不是产马养马之地,大司马府成立以来,马的待遇持续改善。

以前吃刍藁每天十公斤,现在吃菽豆、苜蓿每天也是十公斤。

干的活则是越来越少,四马只拉一吨,每天只走六十里。

因此在秦军的计算中,楚军能一直追到黄河边(最远只需增加两百二十里),但在楚军的计算中,距离黄河最近是往北走,可仍有一百二十里路程。

用后世的话来说,楚军这叫打呆战,和湘军、北洋军一个模样。

只能依托后勤线作战,很少跳出后勤运输线机动作战。

追击也是沿着后勤线追击,因此只能短促的追击,不能大踏步的前进。

呆是呆,但非常稳当,最重要的是负伤士卒可以及时得到医治和照料,战损的人数和非战损人数越来越接近。

下半夜已是平旦,幕府内仍旧吵吵闹闹,这时候大幕出入的巨大门帘一掀,呼啸的北风立刻灌入整个幕府,最先闯进来的卒长满脸焦急,他问道:“执帐司马何在?

执帐司马何在?”

卒长身后是一副担架,担架上抬着一个伤者。

有伤应该去医帐,不应该来幕府,现在既然来了幕府,自然是有重要军情。

“此何人?

!”夜间幕府内有执帐司马,但大战在即,所有司马全然不眠,彭宗见状喝问了一声,庄无地等人也接着喝问。

“大王之外舅。”送人进来的卒长忙道。

担架上的人浑身湿漉、半边带血。

此人想抬手却虚弱的抬不起,唯见嘴唇挪动,可惜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乃大王外舅,芈戊。”卒长亮出一块玉佩,上面除了有芈氏的家徽,还刻着一个戊字。

军中司马没睡,淖信也没有睡,作为知彼司派驻幕府之人他当然能辨认芈戊的身份。

闻言他抢过玉佩,再看担架上的伤者,重重点头道:“正是芈戊,他从何而来?”

“下臣士卒巡夜,于汝水之畔听闻呼救之声……”卒长言语彷徨不安。

因为怕是秦人的诡计,呼救声不再响时,他才命人前去查看。

“召医者!”芈戊是芈玹的叔叔、大王的外舅,人质交换他并没有换回楚国。

庄无地感觉得他可能要不行了,立即大喊召医者。

“芈、芈玹……”一片嘈杂声中,还剩最后一口气的芈戊终于抬起了手,然而手很快落下。

庄无地急急探去时,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这……该如何是好?”送人入帐的卒长面色瞬间发黑。

大王的外舅死了,只因自己救援不急,这罪可就大了。

“救他时他可曾言何事?”司马都是聪明人,芈戊冒死闯过汝水肯定是有某种目的。

“外舅、外舅……”满头大汗的卒长连连摇头,终于,他想起了什么,“信!

有信。”

确实有信。

芈戊的泽衣内缝着一封帛书,虽然锦帛被河水浸湿,但上面的字依旧可辩。

被庄无地紧急唤起的熊荆看着帛书上的文字,思索时打了一个短盹,然后又迅速惊醒。

他很希望自己仍处于梦中,可帛书却是真的,上面的文字、血迹也是真的。

‘嚯’的一声,他几乎是跳了床,任由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召司马尚!”

“大王,臣以为此事还当慎重……”庄无地急道。

“召司马尚!

!”熊荆厉喝。

“大王,深夜相召不妥。

若此事为真,天明后飞讯必然不通,那时再召司马尚不迟。”左中右三军,司马尚的幕帐远在十里外,深夜突然相召,司马尚没有异心也就罢了,他如何真有异心,此举肯定是打草惊蛇。

“召——司马尚!



!”熊荆已经不是厉喝,他粗着脖子嘶喊起来,这喊声穿透幕府,回荡在冬夜寒冷的夜空,正在忙碌的法算谋士,寝帐外困惑不解的司马全都大失惊色。

“召司马尚。”庄无地无可奈何的下令,他再不召司马尚,大王肯定要杀入赵营问罪。

“不必了。”穿好盔甲的熊荆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一刻也不想等待。

“大王不可!

大王万万不可!

!”庄无地一听就跪在了地上。

惊慌间他脑中闪过些什么,疾喊道:“此秦人之计、此秦人离间之计也!

大王,此秦人离间之计啊!”

熊荆双目已赤,庄无地‘离间’二字似乎稍稍让他恢复一些神智,然而他还是把那封带血的帛书扔在庄无地身上,“这也是离间之计?



母后素来不喜芈玹,更曾扬言要杀芈玹……”

赵妃的那些言辞熊荆不是不知道,他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

不如此,他何必花费心血将小邑建成棱堡?

不如此,他何必言传身教芈氏那些男女老幼?

“召司马尚!”拔剑出鞘,而后又艰难的入鞘,熊荆如此说道。

“召司马尚、速召司马尚!”庄无地好不容易劝住了熊荆,然而这种冷静是暂时的。

眼前的熊荆好似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说不定下一秒便要崩裂爆炸,庄无地立即让谒者急召司马尚。

等司马尚来了,或许一切便能说清楚了。

帐外马蹄声急急而去,帐内熊荆柱剑在手,杀气咄咄逼人,没有谁敢大声出气。

就在这种死一样安静的等待中,庄无地的脸色越来越坏——大王暂时冷静了,可司马尚呢?

如果帛书上说的是真的,如果真是司马尚之子司马卯率领三千赵卒攻拔小邑,杀了芈玹和她腹中的胎儿,司马尚除死之外又还有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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