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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印信(1/2)

淖狡这样想,熊荆却不这样想。

河水总是东流入海,不管怎么拦截淤塞,最终还是入海。

这是命运,无数人的命运汇聚成了历史。

不是说历史不能改变,而是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改变。

显然,熊荆没有这种力量,所以他与楚国都只能随波逐流。

明白这一点的熊荆听闻淖狡将错误往女人身上引,神情一怔目光赫然变得冷冽。

他冷笑道:“赵国齐国争相贿秦,这与芈玹何干?

他们但凡有一点点鱼死网破的勇气,又何至于今日?

赵人、齐人的错不是错,寡人的错就是错?



寡人好歹收复了旧郢,存续了社稷。

要怨就怨先祖与秦穆公联姻吧!

不然曾祖王父何以左右摇摆?

一会合纵,一会连横,祖王父一会质秦,一会质齐,若听当年听屈原之言,何至今日。”

一旦有人攻击芈玹,熊荆就会被激怒。

他的话太过大逆不道,左史都不敢记。

怀王宁死不屈,不割地于秦,最后客死秦国让人哀怜,襄王就没有什么好推脱了。

旧郢是在他手上丢失的,此时他即位二十年,却丝毫没有扭转垂沙之战以后四分五裂的楚国政局。

怀王、襄王昔日的作为决定了今日的楚国,熊荆做的已经很完美了,即便是中兴之主昭王,也是在秦人的协助下驱逐吴人,再复楚国,当时吴国也没有长期统治楚国的打算,他们本来就准备撤军的。

尽管熊荆已经做的够好,楚国也还是难以扭转大势。

收复旧郢后楚国的生存空间不是更大,而是更小;局势不是更缓,而是更急;宗庙社稷不是更安全,而是更危险。

这不能责怪熊荆,他能够改变的仅仅是楚国,而不是天下。

日暮途远,大厦将倾,说的正是眼下这种形势。

这不是一两个人努力就可以挽回的,也不是一两个人使坏就能祸害的。

对此熊荆有心无力,不明白这一点的淖狡则极度焦急。

庆幸的是双方没有因此争吵,淖狡不动声色的揖了揖,告辞退出了正寝,熊荆则倚坐在王席上,目光直直瞪着工尹刀。

“你不是说秦人铸不出火炮吗?

今日何以造了出来?

!”造府为王廷所有,工尹刀是熊荆的私臣。

两人说话已不像淖狡那样客气了。

“此、此……”工尹刀结舌,“此白狄人所造也,与秦人无涉啊。”

“白狄人为何能造?”熊荆苦恼道。

秦国不是什么技术大国,秦国少府体制也不鼓励技术创新,他们要的按部就班,标准化生产。

造钜铁炮之前,楚国铸造过青铜炮,结果并不乐观。

“这、这……”工尹刀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好在他知道此事何人知晓。

“钜铁府尹欧丑或知也,大王可召欧丑相问。”

“召欧丑?”熊荆眼睛转了转,主要是看一侧的时间,看罢这才道:“速召芈女公子至茅门。”

“啊?”工尹刀轻呼一声,他本想让熊荆召欧丑,没想到他召的是芈玹,今天可是大婚啊!

工尹刀轻呼,左右史、长姜,还有谒者也惊讶。

右史道:“大王今日大婚,不可召芈女公子。”

“秦人铸出火炮,寡人召芈女公子同去造府相问欧丑,这有何不可?”熊荆不悦,淖狡指责他太过宠爱芈玹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大王大婚,餔时便要亲迎,岂能……”联姻涉及邦交,不仅关乎赵人,还关乎齐人、魏人、越人、巴人——婚礼由朝臣们几经商议,最后还是将数婚并作一婚,以赢南为王后,以妫可嘉、姬玉、驺悦、巴麓为夫人,王后与四位夫人将一起与大王行同牢合卺之礼。

婚礼如此重要,可在熊荆看来不过是一场周礼表演,其中确实包含很强的政治因素,但这只有象征意义。

既然是周礼,那他就表演一场周礼。

周礼不是没有漏洞的,比如,周礼规定了婚礼程序该如何如何,却没有规定夫妻间房帷之事该如何如何,到底是男上还是女上,走水道还是走旱道,体外射还是体内射,这些全不明确。

他有足够的空子钻。

“寡人餔时亲迎便可。”右史还在进谏,熊荆已起身往往外走了。

这几个月造府一些机器搬了过来,他正好趁此机会带芈玹深入了解造府。

“大王……”右史想把熊荆拦下,可他太老,腿脚不利索幸好左史扶了一把。

“大王此非礼也!”看着熊荆的背影,他还是大叫了一声。

可惜熊荆头也不回,很快就下阶去了。

造府在城北,芈氏买下的那十五里地在城南,熊荆要出纪郢南门、过扬水之桥方可抵达那座还在建造的小邑,之后才能带上芈玹入城前往造府。

时间不过是隅中,距亲迎的餔时足足有四个时辰。

右史反对他只是不希望他在成婚当日与芈玹相见,但熊荆偏要在成婚当日与芈玹相见。

车驾出王城时,消息才传到六英宫,赵妃想阻拦已经不及。

儿子从齐国回来后虽然和往常一样每日请安,但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说笑,问安只是问安。

自己深爱的男人今日要娶别的女子为王后,芈玹从一起床就竭力不想这件事情,可越不愿想就越是想。

还未装饰好的寝宫则让人心烦意乱,她忍不住呜呜哭一场才开始洗漱,早食后,听到哭声的芈霓和芈椒连忙拉着她去折柳踏青。

踏青就在小邑之侧的扬水岸边,芈霓的伤还未痊愈——司败判罚她苔刑,背上抽了五十荆条。

每一抽都是血肉模糊,昃离补都补不过来,最后只能作罢,尽量清理创口以免感染。

“为何这小邑……”十五里地是方十五里,如果是正方形,那是个边长一千五百一十八米的城池,然而谁也说不清这座小邑到底是什么形状。

“这是,”芈玹皱眉,她不愿想起熊荆,可免不了想起。

芈霓见状一脚踩在芈椒屦上,示意她不可再问。

芈玹还是说话了:“大王说此为棱堡。

今攻城有火器,城池已无用,故而当修筑棱堡。

旧式城防皆以高大见长,棱堡则以低矮、以交错火力见长……”

从齐国回来芈玹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是以前娇弱女公子的模样,变得会骑马、会射箭,芈霓芈椒羡慕的很。

她说的话诸人也听不太懂,比如现在,谁也不知‘火力’是什么东西。

绿柳之下,芈玹越说就越想熊荆,说着说着眼睛便朦胧了。

芈霓正不知如何劝慰时,芈椒这个丫头片子大喊了一声:“大王!”

“不许胡言。”芈霓斥道,等她转过身,她也怔住了,熊荆正含笑而来。

“大王……”芈玹抽泣着奔向男人,没有行礼直接投到他怀里。

旁人全都退散,不想走的芈椒也被芈霓拉走,青草萋萋的扬水之畔只剩下熊荆和芈玹两人。

“委屈吗?”怀里女人的心情熊荆完全能体会,他安慰道:“我与你淫奔到临泽里成婚时,彼等也是这么难受的。”

“大王。”说起临泽里芈玹便想到那天夜里两人翻墙狼狈而逃,终于破涕为笑,她和男人已经是夫妻了,早于赢南等人同牢合卺,同床共枕。

她才是正妻,她们全是妾室。

“不哭了。”看到女人笑,熊荆才说起正事。

“与我去造府,去完再回来。”

熊荆小心翼翼不说回来之后,芈玹也小心翼翼不问回来之后。

两人手挽着手上了马车,过扬水直趋纪郢。

造府在纪郢东北,马车沿着城外官道直驶东北门。

下车的时候,芈玹的发髻重新挽笄,白皙的颈上布满了红点,随行诸人知道马车里发生了什么,可全装作不知道。

钜铁府内工尹刀欧丑早在等候。

冶铁之前欧氏铸造的那些宝剑其实是青铜剑,所谓‘夫纯钩鱼肠之始下型,击之不能断,刺之不能入’,是说纯钩剑、鱼肠剑是铸造出来的,只有铸造的剑才有‘下型’之说,如果是锻造的,那就没有‘型’,没有模范。

秦国以青铜铸出火炮,这也很出欧丑意料,此前他也认为秦国不可能铸出火炮。

他与工尹刀一直等着熊荆,眼见马车匆匆而来,还未下车他就揖道:“臣欧丑见过大王。”说完忽见熊荆身后跟着一身女服的芈玹,不由一愣。

“此芈女公子。”熊荆不在意欧丑发愣,他从未带女子来过造府。

言毕他又向芈玹介绍欧丑:“此钜铁府府尹欧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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