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缁水2(1/2)
舟过乐安,战舟上的熊荆对这座小邑只是扫了两眼,随即收回了目光。
这将是郢师经过的唯一一座城邑,再走下去就是巨淀,巨淀再行百十里,左边是安平,右边便是临淄,只是那时候将是晚间,临淄城门关闭,没有趁乱夺门的可能。
熊荆对乐安不过是扫视,城墙上的孙豪看到他、看到城下经过的楚军舟师,顿觉手脚冰凉双腿发软。
待熊荆所乘的卒翼战舟驶过,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
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微乎微乎,至于无形。
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
先祖孙武子的兵法乃是家传,熟读先祖兵法的孙豪禁不住想起了虚实篇的内容。
楚军由海路溯缁水攻临淄,当它出现在缁水出海口的那一刻,这场战争齐国已经输了。
举国的邑卒赶至穆陵关、举国的舟师调到成山以南的海岸线,临淄虽有十万持戟之士,可那有什么用呢?
“楚人言:不害齐人,只诛后胜。”孙义将他扶起,他没想到兄长会这么失神。
既然楚军只为诛后胜而来,不是为灭齐国而来,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害于不害,我能若何?”孙豪长叹。
“速传讯至博昌,言楚师入境。”
博昌已经是另外一个方向了,但去临淄的水道已被楚军占据,乐安要对外传出消息,只能是传往博昌。
以楚军战舟的速度,传消息至博昌也来不及警告临淄。
海路从来就不是齐国设备的方向,不说道路,连个烽火台都没有。
孙豪此举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孙义立刻领命,立乘着一辆戎车从乐安北门出城,奔向几十里外的博昌。
*
“寡人闻楚王将欲伐齐,确否?”郢师途径乐安,沿着缁水西进。
临淄正寝,齐王田建不知道从何处听到一些风声,立刻将后胜召去过问讯。
这时太阳已经西斜,夜色将至。
“禀大王,确有此事。
然……”征调全国兵马是一件大事,兵符是做不了假的,后胜否认不得只好承认。
“然臣已有定策,请大王勿忧。”
“楚王为何伐齐?”田建闻言色变,“只因寡人食言,不盟赵人?”
田建并不清楚这几个月齐楚之间发生了什么,后胜也不敢一一相告。
“大王,楚国欲使我齐国合纵攻秦,奉其为盟主,以此立威于天下。
不得而怒,故而伐我。
臣已命高唐之兵至穆陵,又命舟师沿东海设备,楚伐我必败。
秦国姻盟之国,也愿出兵十万助我抗楚……”
“出兵十万?
!”田建闻言一怔,他与秦国联姻只是不想惹怒秦人,在楚赵和秦国之间保持中立,从未想过要秦国相助。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秦乃虎狼之国,怎可请其相助。”
“禀大王,正因秦乃虎狼之国,故臣未曾应允。”后胜赶忙解释,心里捏了把汗。
秦军入齐相助必要顺济水进入齐境,他日退兵还在其次,关键是齐国在毂邑的防御将尽收秦人眼底,这让田建很不安。
好在后胜没有答应秦使,秦军也未入境。
脸色恢复正常的田建又道:“母后对秦甚谨,与诸侯有信,奈何寡人……”
“大王何罪于己?”后胜劝道。
“楚王其心不正,欲使我齐国与秦人为敌……”
“敬告大王,大司马求见。”后胜正劝慰田建,寝外谒者忽然相告。
齐国官制,将、相之下还有五官,即大行、大司马、大司田、大司理、大谏。
五官之外又有司徒、司马、司寇、司空、士师、军师等职。
大将军田洛已经亲至穆棱。
但临淄尚有大司马、军师管理兵事。
大司马田宗垂垂老矣,军师牟种却有些当年孙膑的风采。
“敬告大王,臣闻楚国舟师已出琅琊数日。
楚人击我,必以舟师,其舟师出琅琊而不见,当绕海而行,或入缁水至我临淄。
临淄以东,缁水之侧仅乐安一城,无以相卫,臣请大王遣师至乐安,以戒楚人。”牟种不顾后胜的眼色,进来就相告实情。
“大王,东海之上大浪滔天,楚人舟师何以越海而至?”后胜惧怕田建责怪,连忙辩道。
“虽有大浪,亦须设备。”田宗老是老了,但不糊涂,“臣以为非常之时,可塞缁水。”
“大王,楚军未至而塞缁水,恐天下笑我齐国畏楚如虎。”后胜本想说田宗誉敌,可他的身份不同于转附舟师之将田寡。
田寡是别宗,田宗却是大王的叔叔。
“临淄有执戟之士十万,城中每户三男子,六万户尚有披甲之卒十三万。
不发于远县,临淄之卒固有二十三万。
臣闻楚国与秦国大战三年,士卒多死,如今仅有二十万。
二十万楚军击我,二十三万人守城,如何能破?
且楚军远道而来,粮秣几无;知其入齐,我当固守不出,其何以胜?”
后胜一开始还有胆怯,可算完临淄城的兵力,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肯定。
就是楚国所有兵力来到临淄城下,也不能把临淄怎么样。
劳师远征粮草一定会短缺,只要临淄谨守城防,等到各路邑卒汇聚临淄,那便是楚军败亡之时。
说道这里,他甚至希望楚军真能越海而来,直至临淄城下。
后胜如此希望,实际上他的希望距离临淄已经不及七十里。
此时太阳正徐徐落下,霞光将半个天空染红。
郢师舟队正以七点五的速度持续前进,一个时辰能前进三十三里。
临淄就在前方不远,每一名士卒、甚至输运的力夫都知道这一点,但如何攻拔临淄却是一个大问题。
楚军没有携带投石机,只有荆弩。
荆弩可以发射十至二十公斤左右的石弹,但以大梁的经验来看,都城底部宽达二、三十米之巨,想以荆弩发射石弹破城几无可能。
而临淄城周五十里,城高四丈八尺,缁水、系水环绕城周,护城壕沟宽十多米甚至二十多米,不说没有投石机,即便有投石机也很难攻取。
攻城不可能,野战也未必有胜算。
就像后胜计算的那样,临淄有持戟之士十万,其中五万相当于楚国王卒,这五万人着钜甲、使钜兵,是齐军的精锐。
另外五万则是城中应征之卒,临淄不但是座都城,更是一座商贸城。
城中大市、工坊规模极大,役作者无数,紧急情况下征召二十万也未必不可。
二十五万对三万,实际郢师因为减员还不到三万,不能说一定不能取胜,但胜利的希望极为渺茫。
“臣以为明晨当乘齐人不备而袭其城……”四位师长齐聚熊荆所在的卒翼战舟,养虺一开口就是袭城。
这是最常用的战术,如果齐人没有发现郢师越海而来,明天清晨城门大开,靠骑兵偷袭夺城是最好的。
“臣以为不然。”阍秋反对,“大王若只杀后胜,袭城可也,若要于齐国变法,袭城不可也。”
“恩?”熊荆看着他,示意图继续说下去。
“齐湣王曾称东帝,齐人以此为傲。
若袭其城,恐不服也。
不夺齐人之志,无以变齐法行楚政;不能变齐法行楚政,我师去后,齐人必然反复,此战何益?”
阍秋老气横秋,但说的话并非没道理。
战争有胜有败,但不是每一场胜利都能让人心服口服。
郢师不仅仅是来打一场胜战惩罚齐人的,更是来促使齐国改变外交策略,弃秦亲楚的。
而以熊荆的先验,历史上齐国最终没有拼死抵抗秦人,因此他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变齐法行楚政,让一阵两心的齐人真正团结起来,在不久的将来抵抗秦军。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必然高于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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