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封地(1/2)
一夜的惊惧折腾,临到中午,当大王立荆王子的消息传来,秋华宫的媵妾,下面的寺人宫女如释重负、一片欢欣。
荆王子为太子,赵妃就是王后,王后不比少夫人,不可能再住这秋华宫,而是要移居嫔妃诸宫最中间、也是建置最大的若英宫;荆王子则要搬到寝宫东面的东宫,那里才是太子居寝之所。
以前太子未立,这两宫从建好就一直空着,今天终于要住人了。
秋华宫里,寺人宫女正在收拾东西,等大王告祭完太庙就可以搬过去。
可赵妃毫无喜色,一脸担忧。
知子莫若母,她发现熊荆有些不对劲。
“荆儿还是不愿做大子?”赵妃握着儿子的手,眼里全是慈爱。
她没想到王兄使臣没办法办成的事情,阴差阳错的被居然儿子自己实现了。
母凭子贵,从今以后她就是后宫嫔妃之长。
“孩儿既然做了大子,当有大子之责任。
只是……”楚王睡下后,回到秋华宫熊荆方恢复些清明。
身为太子,以当下形势,要做的事情很多,可该从哪开始呢?
“只是什么?”赵妃目光中多了赞许,“荆儿是担心黄歇?”
楚王要立熊荆,黄歇想立熊悍,黄歇不敢弑君自立为王,那么双方是可以交易的。
最终的结果是熊荆为太子,黄歇仍为令尹,一直到熊荆加冠执政。
交易的最后当楚王想拿回大府的人事权时,黄歇除了要求大府岁出之余按例拨入令尹府外,还要太子以荀卿为保,临末更是自己和荀卿对换:他为保,荀卿为傅。
整场交易熊荆都在场,这是楚王希望他通过这场交易了解自己得了到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与诸国一样,楚国也有两套财政体系,一为令尹治下的令尹府,一为隶属王室的大府,只是楚国大府权力大大弱于同样隶属于王室的秦国少府。
秦国少府控制了全国的军工制造,且税入倍于相府;
楚国大府做不到这一点,负责兵器制造的造府仍由令尹府管辖。
楚国大府的收入也远少于秦国少府,倒不是因为两国丁口、面积的差异,而是因为两国归于王室收入的关市税税率不同——楚国市税百二、关税百一,秦国则是‘重其租,令十倍其朴(成本)’。
然而即便如此,拥有山海池泽税收的大府岁入仍多于令尹府,这些钱除了支付王宫花销,还供养着四万王卒,余者则拨入令尹府。
令尹府的岁入不但少,很多税实际还收不上来。
各县之税其中一部分、很大一部分直接在本县支出,比如供养县卒、官吏,修缮道路、城池。
昔年吴起所谓的‘楚国大臣太重,封君太众’并不是泛泛而谈。
他说的大臣,实则是指各县县尹。
没有流官制、缺少权术制约的楚县在县尹治下犹如独立小国,吴起敢动封君,劝楚王‘三世收其爵禄’,不是封君危害大,而是封君能量小。
封君有私卒,私卒最多、曾经叛乱的若敖氏,也不过六卒。
楚国军制广为三十乘,每广有一卒,六卒不过一百八十乘,可陈、蔡、不羹等大县‘赋皆千乘’。
动封君不过是杀吴起,动县尹则要亡楚国。
一百多年前是这个道理,一百多年后更是这个道理。
自己死后,儿子加冠之前最好的做法是立足于大府,或取东洲三谷、西洲龙马,或炼铁为钜、磨镜为讯,如此以强王师、以营王势。
至于加冠后怎么收拾那些县尹,又怎么应付占天下之九的秦国,他已经管不了了。
除了让儿子旁听交易全程,事后楚王还细说了这样交易的原因,得此教诲的熊荆不再担心黄歇。
什么令尹,不就是具备外交权力的县尹利益总代表吗?
只要自己不动县尹——官僚们的利益,县尹也不会动自己。
“孩儿不惧黄歇。”熊荆脑中回想父亲的教诲,对黄歇并不担心。
“孩儿只是忧心父王之疾,难道就不能医治吗?”
“荆儿……”赵妃的担忧不仅仅是儿子,还有丈夫。
医尹曾婉言大王时日无多,这是说很快她要成为寡妇。
成为王后又如何,王后没做多少天就要变成太后。
“母妃,我…我……”熊荆猛然站了起来,一夜未睡,起来又急,身体免不了晃了两下。
赵妃大惊,赶忙把他抱住。
心疾可遗传,莫非儿子也犯病了。
“我没事。”熊荆推开母亲,他有八成把握父亲患的是心脏病。
他开始想的药是硝酸甘油,但这几个字一出现就被他枪毙了,这个时代不要说甘油,就是药用硝酸也做不出来。
他现在想到了阿司匹林,当年SC说过阿司匹林是柳树皮汁。
“母妃,那里有柳树?”熊荆问。
“柳树?”赵妃不解。
“荆儿为何要找柳树?”
“柳树皮可治病。”熊荆要往外去。
芈璊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两个多月不见,尊从姆教的她多了几分端庄,可调皮还是改不了的,一入室她就边笑边拜:“芈璊拜见大子足下。”
姐姐行得是素拜,国君赏赐也不过是素拜。
熊荆脸苦了起来,赵妃责怪道:“荆儿已经是大子,璊儿身为大子姊,日后更须守礼,免为朝臣市井所笑。”
“知道了母妃。”芈璊吐了吐舌头,说完又拉着熊荆,她还是笑:“今后我便是大子媭了。”
以后世的眼光,芈璊说不上美,或者说,宫中女子少有美的,包括赵妃几个特意挑选过的陪嫁媵妾。
可毕竟是姐弟,熊荆对她的感情比赵妃只多不少。
熊荆虽未放弃马上去找柳树皮,嘴上却故意玩笑道:“我已是大子,日后为王定把璊媭你嫁到秦国去。”
秦乃虎狼之国、秦人多残暴,这是姐弟俩小时候的教育灌输。
芈璊一听嫁到秦国就吓着了,拉住赵妃要撒娇,谁料弟弟说完直接往外走,她又拉住弟弟,“荆弟不愿见我?”
“荆儿,你找柳树为何?”赵妃也叫住了儿子,大王寝疾,诸事多变,她担心儿子出事。
“父王心疾疼痛,柳树皮可止痛。”熊荆不得不回头相告。
“你如何知柳树可止痛?”赵妃上前两步,把儿子拉了回去。
“你为大子,更要谨言慎行。”
“母妃,我就是去剥几片柳树皮而已。”被赵妃拽着熊荆很无奈。
找到柳树皮他也不敢直接给父亲服用,之前肯定要找人反复试验,据说柳树皮汁喝多了会胃出血。
“可让寺人去取。”赵妃还是不肯放人。
“你等坐下,母妃有事吩咐。”
赵妃身为王族,宫中之事虽未教、心已知。
如今大王寝疾未薨,一些事她还是要郑重叮嘱的。
她如此,正寝里楚王榻前,一身素绿衣裙的李妃已经哭的像带雨梨花,泪水中娇躯怆动,秀眉紧蹙,凄苦的样子人见犹怜。
入宫后独享君宠,生下孩子又说要立之为王,没想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哭着哭着,李妃凝噎道:“大王若去,贱妾当与悍儿相随……”
心脏本来就痛,但熊元素来怜爱李妃,一直忍着痛听她哭泣。
现在见她要随葬,紧握着她的手叹息道:“寡人不孝,初立纳州于秦,将死迁郢于寿。
二十五年不复旧郢、不收祖地,到黄泉无颜见先王。
你与悍儿随寡人去,折损了王嗣,要害寡人吗?”
“大王!”熊元语带指责,可手指摩挲间却有着无尽的怜爱,李妃哇的一声又哭了。
“寡人若去了…,会封悍儿于爰陵。”楚王喘息道。
“爰陵富庶,又在江之南,是一块好地方。”
“大王……”李妃是得了宫外的消息才来哭的。
随葬不过是说辞,不说此时各国已是俑殉,就是几百年前,楚国也多是主动随殉,从古到今,就无王子殉葬之例。
李妃之所以这么说,也有为儿子讨一块好封地的打算。
爰陵在江之东,为后世宣城。
这里可不是当初封熊荆的我阝陵,这是长江南岸最重要的商邑之一,虽不如鸠兹、广陵,可也有五千多户人家,最要的是熊荆准备在这里造纸。
封熊悍于此,子孙日后富贵。
不想李妃却哭道:“贱妾与悍儿,不敢在大子之身边,请大王远封之。”
“远封?”摩挲的手停了下来,熊元问道:“何处为远,南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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