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返击(1/2)
柔软的春泥浸透了鲜血,青草也变成了红色。
无数尸体倒伏在巨大的坑**,其中一些肢解破碎,内脏袒露于体外。
巨大坑穴的北面,尸体更加密集,他们彼此交缠着倒下,看不到面容,只能看到黄色的皮甲还有皮胄,以及尸身上折断了的矛柲。
秦军大败,楚军大胜,这场会战将改变整个天下的命运。
然而会战还没有结束,阵崩后的秦军并未全部溃散——楚军十二个师总共六百列,秦军两千列,未受夷矛攻击的那些秦军还保持着一些队列,他们快速的疾走,楚军随之追击。
步卒的追击比不上骑卒,尤其是楚军人少。
楚军不过五万人,秦军并非只有十万。
前阵炸溃后有十六、七万溃卒,正中间的溃卒冲击后阵,两侧的溃卒则绕过了后阵。
后阵被楚军冲矛击破,即便正对楚军的那六百列秦卒全部被杀,也只有三万人。
秦军最少还有十五万人,也许更多。
这十数万人亡命北逃,为了逃命,沉重的铁甲、钜甲全部抛弃,重达十数斤的酋矛,数斤重的圆盾,还有进入魏地从魏人手里掳掠来的铜钱,这些妨碍逃命的东西全部被丢弃了。
另外他们还丢弃了他们的大将军蒙恬。
蒙恬最终伏剑而死,腹心蒙珙和几个亲随跪在他的尸体旁,哭嚎不已。
直到追击的楚卒迫近,号哭的蒙珙才大喊:“此乃大将军蒙恬!”
秦军溃逃有多快熊荆并不在乎,追击本就在幕府谋士的计划之内。
也许,那些体格强健的秦卒能一口气逃到大梁,逃过黄河,但大部分秦卒没有粮秣、没有辎重、没有建制逃不了多远。
他们即便逃到长平,那里也已经没有了舟楫。
运他们到长平的舟楫不是随着大军一同前进到了陈郢,停泊在鸿沟一侧,便是已撤回了大梁。
和前年雪夜追击一样,楚军将一直追击下去,追到他们精疲力竭为止。
“禀大敖,秦人大将军蒙恬已死。”令骑得闻蒙恬已死,急急前来禀告。
“蒙恬死了?”熊荆不惊讶又有些惊讶。
蒙氏三代入秦为将,父子俩都死于战场。
“然也。
其尸便在羽旌之下。”楚军士卒想要的不是那具尸体,而是那面羽旌。
李信的羽旌被楚军缴获了,蒙恬的羽旌又被楚军缴获了,现在大概就差王翦的羽旌了。
“罢了,厚殓吧。”熊荆觉得此战自己赢得轻松且侥幸。
火药一炸,秦军就溃了,再一冲矛,秦军又溃了。
如此轻松的作战让他有一种立于薄冰的感觉,很不真实。
“唯。”令骑奔出去了。
熊荆策马往前时,看到了那面正被士卒收缴的羽旌,也看到了羽旌下正被安置蒙恬。
尸体之旁一名老者跪着,看到迎风招展的凤旗,带着人转身向他拜服相谢。
李信死于楚卒之手,那是因为楚军士卒没有把他当作将军对待。
蒙恬未曾在楚地寿幼无遗,战败后又如楚将那般伏剑而死,等级观念根深蒂固的楚卒把他当成将军对待。
熊荆没有多看蒙恬,他只是按习俗礼遇战败者。
试想如果埋下的那些火药没有爆炸,楚军即便胜利也不会如此轻松。
“厚殓之后,用舟楫将蒙恬送回秦国。”转过头的熊荆吩咐左右。
“并告知秦王:蒙将军勇武善战,未曾辱彼之所托。
此战不胜非勇不如人,乃技不如人。”
“臣敬诺。”贬低自己的敌人,很多时候是在贬低自己,身旁之人对熊荆的安排并不反对。
唯有彭宗忧虑道:“若秦人知我以火药胜之……”
“那要看十数万败军能否杀尽。”熊荆笑道。
秦军骑军开战不久便被赶跑,看到爆炸的只有秦军步卒和秦军将率。
这些人肯定会逃脱一些,不可能全部被杀被俘。
“若是未曾杀尽……”彭宗追问。
在决战之地埋下火药,敌人一炸而溃,己方顺势追击,这种感觉确实很让人过瘾,彭宗显然是意犹未尽。
“此法本只可用一次,再用,秦人不会中计。”熊荆叹道。
他也很遗憾这种办法只能用一次。
关键是楚军兵力太少,如果像长平之战那样战场是一个封闭的河谷,有白起那么多军队,这三十万人怎么败的,只要楚军不说,秦人永远也不知道。
“若是……”彭宗、庄无地、鄂曹,这几名司马异口同声,最后还是庄无地说道:“若是此战秦人以六十万人攻我,秦国亡矣。”
“若是旌旗下伏剑自刎之人乃秦王赵政,岂非更善?”熊荆没好气的答了一句,白了庄无地一眼。
他也很想一劳永逸的灭亡秦国,但事实上楚国没能做到。
“禀大敖,各师皆不愿止步用膳。”诸人笑起之际,令骑于远处奔来。
此前熊荆下达了就地用膳的命令,用膳之后全军以行军队形轮流追击秦军溃卒。
“为何不肯止步?”熊荆不悦,难道打了胜仗就不服从军命了吗?
“其言秦人大奔,我军若是用膳……”令骑转述各师师率的话,实际是不舍得暂停追击。
“此儿戏乎?
!”令骑还没有说完便被熊荆打断,“速速止步用膳,膳后以行军队列轮流追击,不得冒进疏忽,违者军法处置!”
“唯!”令骑受命后立即往北奔去。
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去,十数万秦军正奔走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因为隔得太远,感觉那只是一群五颜六色下雨搬家的蚂蚁。
楚军则奋力疾追,完全没有了的队列。
在力卒没有跟上的情况下,楚军不可能在追击过程中接收俘虏,一些跑不掉的秦卒被追到后当即刺死。
楚军疾追,秦军疾跑。
慌乱时哪怕秦军数量倍于楚军,也只能拼命逃亡。
什么叫兵败如山倒,这就是兵败如山倒。
战场之上,熊荆看着令骑越来越远,战场北面二十五里,妫景看着令骑越来越近。
这是之前他派去北搜项超的令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报——!”令骑还在一两里外就大声疾喊,“秦人南返!
秦人南返……”
“何谓?
!”妫景手一抖,拿着的水壶落到了地上,他前一刻正在喝水。
“秦人南返!
秦人南返……”令骑还在疾呼,一侧的弃疾踵却指着北面道:“秦人来矣!”
整个返击过程都是计划好的。
圉奋换马其余部拖住项超,西面三、四十里外左翼的妫景也要拖住,只有这样骑军才能毫无阻碍的返击正在进攻秦军后阵的楚军。
不过秦军两阵皆溃,战场北面的田野里不是秦军溃卒就是追击的楚军矛卒。
逃在最前面的是秦军将率和将率们的短兵,己方骑军的返击让人不敢置信。
可惜率军回击的圉奋看到他们没有半点激动,心中反而发冷。
情况与他想像的一样,步卒败了,军阵被击溃后,他们现在正在逃命。
环视中,他没有看到蒙恬的旌旗,更明白这是一场彻底的溃败。
“奋将军……”有人在喊他。
几名骑卒迎了过来,为首的是会骑马的羌瘣,更远处还有站在车轼上的赵勇,他们似乎都希望他勒马停步。
“岂能,岂能……”圉奋语无伦次,牙关打抖。
他仿佛没看到羌瘣迎面奔来,双腿夹紧马腹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跟着他、跟着他的军旗,其余骑卒也一掠而过,没有任何人勒马停步。
“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赵勇头胄歪着,戎车上挽了八匹马。
圉奋就这么冲过去了,有些短兵还被他们撞倒,这让赵勇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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