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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遍观郡北(下)(2/3)

“贵人也知他?”

“久闻其名。”

颍川郡内只有阳城有铁,早在前汉时,此地便置有铁官。

本朝和帝初年“罢盐铁之禁”,不再实行盐铁专卖的制度,於是,在官办的铁官之外,此地便又出现了一些私营的冶铁作坊,沈家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几年前,这个沈驯又被郡府辟除为铁官长,既私营,又管官营,几乎垄断了整个颍川郡的出铁,家财巨万。

若把颍川郡的大姓豪族分为士族和商贾两类,这个沈驯就是商贾中的首领。

荀贞当然知道此人。

宣康说道:“‘富比千乘沈伯春’?

这人我也知道。

可我听说,他不是私铸冶铁的么?

何时当上了铁官长?”

“贵人有所不知。

沈伯春有个女儿,几年前给了赵常侍的侄子做小妻。

赖此之故,被郡里任为了铁官长。”

宣康甚是惊讶:“他的女儿是赵常侍侄子的小妻?

这个我倒是不知。”天底下的赵常侍只有一个:中常侍赵忠。

惊讶完了,他牢记着荀贞分配给他的任务——记录沿途见闻,把此事记在了心中,只等过会儿回到车上写下,复又转回话题,说道:“沈伯春冶铁世家,如今又管着郡中的铁官,公私兼营,类乎辜榷,富殖不足奇。

只是这庄子的主人却又是谁人?

家中竟能有徒附数百近千?

过个生辰,连县长吏都来给他祝寿?”

“庄主丁氏,讳邯,家本本乡大姓,族中子弟很多都在县、乡为吏。

……,你们来自阳翟,应知北部督邮?”

荀贞若无其事地应道:“知道。”

“庄主与北部督邮很亲好,并因北部督邮的关系,和沈伯春亦很亲好。

……,有北部督邮和沈伯春的情面在,你们说,他过生辰,县君、丞、尉能不来么?

依往年的惯例,沈伯春也会派子侄来呢!”

“‘并因北部督邮的关系,和沈伯春亦很亲好’。

……,老丈,北部督邮和沈伯春的关系很好么?”

“那是自然。

他俩的关系要不好,庄主又怎会通过北部督邮结识沈伯春呢?”

荀贞笑道:“这么说来,你们庄主还真是个豪杰。

一边是张常侍的宾客,一边是赵常侍的亲戚。

一个是郡中大吏北部督邮,一个是富比千乘的豪大家,他都能与之交好。”这老者口中所说的“北部督邮”显然不是荀贞,而是前任费畅。

费畅离任未久,这老者只是个农人,消息来源少,应是尚不知此事。

老者纠正荀贞:“沈伯春可不只是富比千乘,铁官长也是个大官儿。

上次我去县里,正巧碰见他出行,前导后从,威风凛凛。”啧啧称羡。

他大约很少见官吏出行,对这次路遇的印象似是很深,回忆说道,“前边是四个扛着大扇子的步卒,步卒后头是辆大车,好几个乐人在上头坐着鼓吹。

乐人后头是几辆小车,上边坐的都是带着青绀绶的吏员。

再后头便是沈伯春的坐车了,黑色的大车盖,红色的车侧,四个拿着木头戟的小吏挺胸抬头地骑着高头大马,护卫在车的两边。

……,啧啧,啧啧,威风十足。”

铁官长的品秩和县长一样,六百石,黑绶铜印,可以称之为“下大夫”了,的确是个大官儿,但从这老者的描述中,荀贞却听出了一个问题:沈伯春在车驾的规模上僭制了。

老者所言之“四个拿着木头戟的小吏挺胸抬头地骑着高头大马”云云,指的应是扛棨戟的骑吏。

依制,六百石官吏出行,只能有两个拿棨戟的骑吏随从,两千石以上才能有四个骑吏。

去年春天,阴修、朱敞去西乡,朱敞乃是县令,秩千石,尚只有两个骑吏扈从,沈伯春六百石,居然就敢用四个骑吏。

荀贞示意宣康,宣康了然点头,表示将这一点也记下了。

围绕着沈伯春、丁邯,荀贞旁敲侧击地又问了几个问题,直到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方才谢过老者,转上乡路,回到了解里外。

小任早在车骑边等候多时。

荀贞的脸上早没了笑容,凝重地问道:“怎样?”

“荀君猜得不错,此地果有杀婴之事,是多是少不知道,但就这几年中,就在那几个孩子里,便有两个孩子的父母有过生子不举。”

“噢?

你怎么问出来的?”兹事体大,需问清过程。

“我拿了干粮饼子哄他们,可怜这些孩子不知有多久没吃过饱饭了,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

末了,我问他们:‘可有兄弟姊妹’?

有的有,有的没,孩子们大多回答的都很干脆,只有两个孩子答得古怪。”

“怎么回答的?”

“都说本有个弟弟,只是生下来后没几天就找不着了。”小任说道,“我又问了别的孩子,几个年纪大点的都能证明他俩没说假话。

他们的阿母确实生过一个孩子,也确实没过几天,生下的孩子就消失不见了。

这孩子只能是被他们的父母杀死或者遗弃了。”

荀贞不复再问,默然了会儿,问宣康:“适才那老者说的话,你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

“等上了官道后,你把它们都写下来。

待回去阳翟,我面呈府君。”

“是。”

荀贞整了整衣袍,欲走,又觉得似有些什么东西在胸中翻滚,转回身,扶着树,望向前边的农田,田野无垠,翠绿如海,里落、庄园散布其中,点点的农人忙碌其间。

他说道:“如此膏腴美田,民不能聊生。

贫者杀子,富贵者锦衣玉食。

一乡之中,十几个里的里民依附丁氏,全家为奴为婢。

沈伯春富比千乘。

……,郡北百姓生活不易。

叔业,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什么?”

“我在想……。”荀贞笑了笑,话到嘴边停下了,却也学那仍还躲在塾内的解里里监门,不肯再往下说了。

小任说道:“这郡北与咱们郡南相比,简直两个天地!”

宣康见识少,人不笨,很快就找到了郡南、郡北两片天的原因,说道:“那是因为咱们郡南名士多,士族多,昔年‘颍川四长’全是咱们郡南人。

咱们郡南的士族,荀君家、许县陈氏、长社钟氏、鄢陵张氏、舞阳韩氏、定陵贾杜丁诸氏,每一个都是世代衣冠,或天下知名,或有名州郡。

还有襄城李氏,虽在郡北,离咱们郡南也不远。

陈太丘、钟功曹的父亲钟皓、贾氏三虎,荀氏八龙,天下楷模李元礼,皆名重天下,又有哪一个贪官污吏敢在咱们郡南残民?

“相比之下,郡北虽也有名士、士族,出名的却只有阳城杜氏,而且在杜密因党锢而自杀后,族中人才也渐凋零了。”

荀贞长出了一口气,收回目光,从树上解下坐骑的缰绳,说道:“走罢!”

——

1,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西汉外戚,汉元帝皇后的哥哥,汉成帝的舅舅,权倾一时的王凤也差点因此陋俗没能活下来。

“王凤以五月五日生,其父欲不举,曰:‘俗谚举五日子,长及户,则自害,不则害其父母’。

其叔父曰:‘昔田文以此日生,其父婴敕其母曰:勿举。

其母窃举之。

后为孟尝君,号其母为薛公大家。

以古事推之,非不祥也’。

遂举之。”——孟尝君也是五月五日生,也差点没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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