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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遍观郡北(上)(2/4)

“好,好。

劳驾、劳驾。

多谢了。”

小任、宣康随着荀贞从车、骑上下来。

小任瞧着那里监门回去塾中,说道:“这个里监门也太胆小了吧?

咱们只三个人,还能闯入里中杀人放火不成?”

荀贞说道:“此时正农人下田劳作之时,里中应没什么人。

咱们又骑马带刀的,是生面孔,里监门谨慎点也是应该。”近年来两次大疫,地方上横征暴敛,天灾人祸,因为活不下去而铤而走险、聚集山泽为寇的百姓不在少数。

前年,西乡不就遭了流寇么?

里监门谨慎小心没有过错。

三人等在里外,一群破衣露腚的孩子玩闹着从里中跑出。

一面跑,一面唱童谣。

荀贞倾耳,听他们唱的是:“车班班,入河间。

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

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

小任笑道:“没想到在这儿也能听到此谣,我还以为只有咱们西乡唱呢。”

“此谣早就唱遍了天下。”

——这首童谣唱的是当今天子之母永乐太后。

今天子本为侯家子,河间王刘开之后,是先帝桓帝的堂侄。

桓帝崩,无子,皇太后与父窦武乃遣人至河间迎今天子登基。

“河间姹女”说的就是他母亲。

“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意为其母贪财,好聚敛,都聚钱为室了,还常苦不足,使人舂黄粱而食之。

“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讲的则又是她教天子卖/官受钱,天下忠笃之士怨望,欲鼓悬鼓求见,主鼓的丞卿却谄顺天子,怒而止之。

这首歌谣也不知是起自何时、源自何地,却只便在这一两年中就唱遍了各地。

荀贞拉开坐骑,给跑过来的孩子们让开路,说道:“童谣是传播最快的,凡有孩童处,必有童谣在。

童子年幼,或许不知歌词之意,但大人岂会不知?

贾长沙所谓之‘百姓怨望’,就是这个意思啊。”

他没有想到这次来郡北采风问谣,没有听到有关本县长吏、县中豪强的歌谣,却反而先听到了对朝廷不满的童谣,叹息连连。

宣康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说道:“贾长沙所谓之‘百姓怨望’?

荀君,这话不敢乱说!”贾长沙就是贾谊,他当过长沙王太傅。

“百姓怨望”出自他的《过秦论》,下一句是“而海内叛矣”。

宣康读过《过秦论》,着实被荀贞吓得不轻。

小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对“怨望”二字还是懂的,说道:“老百姓要不埋怨才奇怪呢!

荀君,就拿我来说。

我家本也是有些地产的。

十年前,咱们西乡起了疫,我阿翁不幸也染上了。

为给我阿翁治病,家中想尽了百法。

请太平道的上师,不管用;药汤,不管用。

阿翁最终还是没能好起来,撒手人间。

为给阿翁治病,已用了大半家财,再又把阿翁安葬后,家里已无半斗余粮,没有一文余钱。

“这个时候,县廷又下来征收赋税。

交不起,就要入狱。

里中俗语说:‘县官漫漫,冤死者半’,进了狱九死一生。

没办法,只好向乡里的子钱家以地为质,贷钱救济。

钱是贷来了,结果还不上。

一来二去,地就没了。

……,荀君,我都二十多岁了,至今未娶,为何?

拿不出聘财啊!

要非因得了荀君收留,只怕我早晚要出作赘婿。

待到那时,才真是丢尽了我任家的脸面!”

小任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又一脸的对荀贞感激涕零。

他在就食荀贞门下前,连饭都吃不饱,如今跟了荀贞,不但衣食无忧,且因办事得力、忠心耿耿,得了荀贞的信任,被委以“掌管外库”的重任。

——荀贞把自己的钱分成了两份,一份是内库,由唐儿掌管;一份是外库,由他管理。

虽说这钱不是他的,但只要自家忠心,以荀贞的宽厚慷慨,还会少得了他?

好好干上几年,别说娶亲,做个富家翁也不难。

孩子们嬉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几个胆大的歪头瞅了他们两眼,荀贞回以和善的笑容。

里监门取水出来,用木椀盛着,依然充满警惕,递给荀贞,说道:“没有温汤了,只有这些放凉的。

喝完了赶紧走罢,——洛阳挺远的。”

荀贞道谢,接过来喝了口,让给宣康、小任。

他装着热,抹了一下额头,抬眼瞧看天空,笑道:“才三月底,天就这么热了。

……,敢问足下,尊姓可是‘解’么?”

“咦?

你怎么知道?”

荀贞点了点里门,笑道:“你们这里门上不是写着‘解里’么?

足下既为监门,料来也应是本里人,必是姓解了。”

“你这行客,好生眼尖聪慧。”

荀贞顾望里外的田野,装作不经意,说道:“你们这地方好啊。”

谁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乡里。

这个里监门的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怎么好了?”

“你瞧,北边就是颍水。

凡临水处,必有灵秀汇聚。

我猜,你们这个里肯定出过贵人。”

里监门哈哈大笑:“哎哟,没想到你这行客不但眼尖聪慧,还颇有几分眼光。

俺们这里中的确出过贵人。”

“噢?

我还真猜对了?

不知是哪位贵人?”

“俺们阳城有一个大名士,你知是谁么?”

“足下说的可是‘天下良辅’?”天下良辅杜周甫,与李膺并称李杜的杜密是阳城人。

“正是。”

荀贞故作惊诧:“杜公莫非是此处人?”

“你这行客,刚夸了你聪慧,怎又糊涂了?

俺们里既名为解里,里中自然都是姓解,杜公又怎么可能是俺们这儿的人?

……,不过俺说的这个本里贵人,倒是确与杜公有关。”

“此话怎讲?”

“俺们里中这人给他驾过车。”里监门得意洋洋,炫耀似的说道。

小任、宣康忍不住笑了起来。

里监门翻脸生气,怒道:“有什么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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